李弈箫毅然决然的踏上了这条人迹罕至的路,头顶的天空有秃鹰不断的盘旋,时而长鸣声刺破云霄。
这是充满了不可名状之物的禁地,一个只存在于民间鬼怪传说中的史书禁忌,令人望而生畏的神隐不周圣山。
古人砌下的石阶上留有千年未曾被雨水冲刷掉的血渍,千百年来试图寻找仙人的人从未间断。
这其中,有人为了无尽的财宝,有人为了问鼎江湖的术法,更多人却是为了一窥传说中的永生。
李弈箫抬头,在迷雾之后仿佛看到了一座道观,一只苍鹰落到一旁的树梢上,默默的注视着这外来的侵犯者。
四周百兽吟啸,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盯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却无一敢轻举妄动。
苍鹰长啸,万籁皆寂。
李弈箫旁若无物的继续前行,低着头,而非抬头直视神圣。孤身一人,而非结伴惊游。
诚则灵,虚则无;敬则生,逆则亡。
冗长的台阶,每一步都是对灵魂深处的拷问。
有人穷尽一生乃至力竭而死于台阶之上,却仍无法打动神灵,至死也只能在山脚仰望神圣。在生命的尽头,看着遥不可及的道观,仰天长啸,感叹命运的愚弄。
尽管如此,千百年来的登山者中,有获得无尽财宝者;也有问鼎江湖者;更有甚者获得一线天道眷顾 ,成就九五至尊之位。却从无一人真正意义上取得永生。
李弈箫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台阶上野蛮生长的苔藓令其几次跌倒,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劝说她回去。
李弈箫感觉很累,却不敢抬头,他怕一切回到原点。
“我不喜欢你。”
李弈箫自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出,传入李弈箫耳中,比任何声音都更加直击灵魂。
“我不喜欢你。”人自己的声音总是能透过肉体拷问灵魂。
“姑姑,值否?”李广陵的声音像是扼住了李弈箫的脖子。
“我不喜欢你。”
“姑姑,值否?”
两个声音交替着在林间游荡,最后重叠,一遍又一遍的质问李弈箫,势要动摇李弈箫本就模糊的内心,才肯罢休。
李弈箫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无力的跪坐在冷湿的台阶上。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对声音起不到任何阻挡,符氏的声音也出现在李弈箫脑海中,一遍一遍的责令其回去。
恍惚间李弈箫感觉身下冷硬的触感变得不真实,微微抬起头,身下变成一片湖水。
李弈箫受惊,一下跌坐到湖面上,抬眼身前是符氏、琴师那一位嗔怪的嘴脸。
将头低下,水面中映着另一个自己——坐在草地上。
“我不喜欢你。”
李弈箫有些崩溃,直至身后一个声音盖过所有。
“箫儿愣着做什么?若是没玩够,那便同我来。”
李弈箫回首,恰是陈怀安站于身后。
对此李弈箫忍不住眼中噙满泪水,起身,想去追陈怀安。可刚走一步便愣在原地,看着面前的陈怀安,最后摇了摇头。
李弈箫背过身去,朝着符氏等人走去。身后的陈怀安眼中有些焦急,伸出手去抓李弈箫,却怎么也抓不住。
“箫儿回去吧。”
陈怀安的身影开始慢慢消失,当李弈箫耳畔再度响起李广陵那句“姑姑,值否?”时。
李弈箫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渍,坚定的穿过符氏等人的虚影。
“值得。”
周身的一切都开始消失,李弈箫却是一往无前的走着,直至因为力竭而摔倒在地,地面又恢复了那又冷又硬的样子。
阳光被人挡住,李弈箫抬起头,是一名身着十分朴素的小道童。
小道童将李弈箫从地上扶起。
李弈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可小道童的话却如同一盆冷水,无情的浇灭了李弈箫的希望。
“姑娘,请回吧,您的诉求观主已经知晓。”
“我……”李弈箫的话如鲠在喉。
“请回吧,不同将死之人做交易是规矩,请见谅。”
李弈箫在这一刻像是被人抽走了骨髓,无力的跪坐在小道童面前,眼泪如同雨点一般打在原本就冷湿的青石板上。
小道童见此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继续静静的立于观门一侧。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小道童不一会儿又辗返到李弈箫面前,将一封信递给她。
“观主让你帮个忙,把这个交给杨继,告诉他施集会去找他。”
李弈箫接过信,继续跪在地上,额头触碰冷湿的青石板,声音哽咽。
“喏。”
小道童捋了捋自己的袖口,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行了,请回去吧,人各有造化,此乃天定,回去吧。”
李弈箫的身体微微颤抖,直至身旁传来李广陵的声音。
“姑姑,姑姑,你还好吗?姑姑。”
李弈箫手中握着信封,看了看四周熟悉的景物,终于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小道童站在青石板上,眺望远方,一只苍鹰落于他的肩头。苍鹰同样眺望远方,不解道。
“一个亵渎于神灵的家伙,您为何要帮他?”
“非也,我见犹怜,不忍其跪罢了。至于旁者,何言助之。”
失踪几日的李广陵和李弈箫回到常青城,不出意外,李广陵被李继圣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扁。好在李弈箫并无大碍,醒来之后也将事情的原委告知李继圣。
李继圣听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次日便带着除李广陵外的人先一步回了阳关城。
李弈箫将信放到桌子上,榻上的陈怀安依旧未醒,反倒是身体每况愈下。
直至七月二日,李弈箫终于等到了仁恭平孝皇帝亲临常青城,将信托付给了值得信任的谢长怡。
等谢长怡和谢兴文二人离去后,李弈箫将李广陵端来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也无法触动麻木的舌头。
李弈箫侧卧到床榻旁,笑着看着面前陈怀安,手轻抚陈怀安的脸颊,眼中似有暗淡的星光。
而此刻陈怀安的意识被困在自己的小洞天之中,脚下是一片波涛汹涌,天是如同黑云压境,那不是云,是怖兽,以人的恐惧而生的上古凶兽之一。
怖睁开眼睛,血红色的眼中,瞳孔好似无尽的深渊。无数只触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死死地控制着眼神空洞的陈怀安。
触手几乎将陈怀安吞噬,将陈怀安摁入心湖之中,渐渐向下沉去。
忽然一只手伸入湖中,怖兽的触手见此如纷纷避让,手将陈怀安拉出水面。
一名戴着夜叉面具的人凌空置于陈怀安身前,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陈怀安的额头,似有一股芒光乍现。
天上怖兽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缩,陈怀安眼中闪过一丝生机。
怪人拂袖离去,震怒的怖兽用无数双触手死死地缠住陈怀安。
与此同时,天化为暗红色,三只眼睛猛地睁开,各朝一侧的瞳孔几经转动,最后齐刷刷的看向陈怀安。
陈怀安木讷的与四只血渊般的眼睛对视,仿佛间听到了李弈箫的声音,神志开始逐步恢复。
拼命挣扎,想要摆脱束缚住自己的触手,却无济于事。
再度抬头陈怀安对上四个腥红色的眼睛,四个瞳孔的压迫感比一个更甚,咽了口唾沫,张口咬向束缚住自己的触手。
触手微松,陈怀安趁此卯足了劲的挣扎。
李弈箫的声音不断传入陈怀安耳中,陈怀安只觉得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李弈箫的声音变的更加真切。
“陈怀安,陈怀安。”
“陈蕲你这个畜牲!”李弈箫一巴掌打在陈蕲脸上。
陈蕲用大拇指抹去嘴角渗出的血,变得更加愤怒。另一只手将插在陈怀安肩膀上的匕首轻轻一转,血顺着伤口涌出,将被褥浸染,最后匕首被陈蕲暴力拔出。
陈蕲手中拿着沾血的匕首,整个人气压很低。
“他已经死了,你还不肯认吗?我,我陈蕲才是常青城正统的少城主,你是少城主夫人,你应该是我的。”
陈蕲一点一点的靠近李弈箫,眼中有些癫狂。
“你就是个禽兽,怀安他从未得罪于你,你就是畜牲,我要让我爹杀了你。”
陈蕲一把掐住李弈箫的脖子,怒道。
“你个贱人再骂一句试试!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一个胯下承欢的贱货,少城主夫人,哼,只不过是我少城主身份的象征罢了。”
李弈箫用指甲死死地扣住陈蕲的小臂,陈蕲却丝毫未松力。
“陈…怀安……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