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三人停在了一家装潢气派的酒楼前。
玄墨看着那熟悉的招牌，语气忽然带上了一丝感慨：“说起来，我们第一次来这里，还是为了躲避追杀，躲到人界来……”
林祈清眸光微动，没有接话。
道招安轻声接了一句：“时过境迁。”
酒楼雅间内，玄墨点了一桌子招牌菜，还要了三坛陈年佳酿。
等着上菜的工夫，他又掏出了那支玉簪。
林祈清无语地看着他凑过来：“真要弄？不戴不行吗？”
玄墨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防止她逃跑，同时朝道招安喊道：“招安！快过来参谋参谋，这簪子怎么戴好看？”
道招安看着林祈清一脸不情愿却又无奈转过身、露出后背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
林祈清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道招安立马敛起笑容，移开视线，嘴上应和着：“来了，我看看。”边说边走到玄墨身边。
玄墨小心翼翼地解开林祈清束发的丝带，如墨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柔顺地披散在她身后，发梢带着清浅的冷香。
他望着这片流淌的墨色，又看了看一旁静立的道招安，像是面对什么重大难题般皱起了眉。
“要梳个什么样式好呢？”玄墨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道招安端起茶杯，眼皮都未抬，随口建议：“何必麻烦，梳她以前常编的那条麻花辫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玄墨立刻摇头否决，手指比划着，“那样簪子戴上去根本显不出来，白费功夫。得想个更衬这簪子的发型。”
被当成娃娃摆弄的林祈清彻底无语，伸手就想把发带抢回来：“不知道，不弄了，麻烦。”
玄墨一下按住她的肩膀，态度异常坚决：“不行！我特意买给你的，买了就得用！”
林祈清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他，只好妥协：“行行行，你弄。但快点，菜上来前必须好。”
“一定一定！”玄墨眼中灵光一闪，似乎有了主意。
他兴致勃勃地抓起林祈清的长发，指尖熟练地动作起来。
先将她耳侧两鬓的秀发分出，各自编成纤细而饱满的三股辫，然后将其余长发在脑后下方拢成一个松松的低髻，再用那根新买的玉簪稳稳固定。
最后，他将两条小辫子轻柔地绕在丸子上，点缀其间，显得别致又灵动。
就在店小二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楼时，玄墨恰好完成了最后一缕发丝的整理。
“大功告成！”玄墨得意地宣布。
道招安闻声抬头，目光落在林祈清的新发型上，微微顿了一下。
只见那低垂的丸子髻慵懒地靠在她颈后，衬得脖颈修长白皙，两侧精心编织的小辫为整体增添了几分俏皮。
而那支玉簪恰到好处地斜插其间，温润的光泽与墨发相映，确实比简单的麻花辫精巧可爱许多。
林祈清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脑后的发髻，确认不会散开，便拿起筷子：“能吃饭了？”
玄墨却对自己的作品满意极了，笑嘻嘻地凑近道招安，压低声音炫耀：“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是不是比那个死板的麻花辫强多了？”
道招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将一盘林祈清平日爱吃的菜往她面前推近了些。
酒过三巡，雅间内暖意融融。
玄墨已有些醉了，脸颊泛着红晕，他拉着道招安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说着些陈年旧事，有些颠三倒四，时而大笑，时而唏嘘。
招安虽也饮了不少，但坐姿依旧端正，只是眼神比平日柔和些许，静静地听着，偶尔颔首，或替他斟满空了的酒杯。
林祈清却未多饮，只小口抿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安静地坐在窗边。
她支着下巴，望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车马行人。
暖黄的灯火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让人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那侧影在喧嚣的背景下，显出几分难得的孤寂。
“喂，”玄墨突然凑了过来，带着微醺的酒气，趴在桌上，仰头看着林祈清，眼神有些迷离，语气却带着一种罕见的、不掺假的认真。
“你说……如果……如果我们当初运气能好那么一点点，日子没那么难，现在……会不会是完全不同的光景？我们会不会……更幸福一点？”
林祈清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松开。
目光从窗外的车水马龙移开，转回头看着他，淡淡道：“不可能的事，我们注定了如此，这是命。”
道招安似乎也被这问题牵动了心绪，他罕见地接话，声音因醉意比平日低沉沙哑了些：“或许……若真能顺遂些，一切……都会更简单吧？”
他抬起带着醉意的眼眸，望向林祈清，像是问她，又像是自问：“如果你……不曾经历那些磋磨，还会……遇见我们吗？还会是……现在的你吗？”
林祈清闻言，放下酒杯，起身离开窗边，走到道招安正对面坐下。
林祈清目光清亮，直直地看向他因酒意而略显朦胧的双眼，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道招安迎着她的目光，那眼神太过清明透彻，仿佛能映出他此刻的醉态和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道招安怔了一下，随即自嘲地嗤笑一声，抬手揉了揉额角：“我真是……醉得不轻了……怎么会问你这种……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
话音落下，三人陷入了沉默。
雅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和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空气里弥漫着酒香、未散的食物香气，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沉甸甸的怅惘。
他们各自想着心事，那些被酒精勾起的过往，如同潮水般悄然漫上心头，又在理智的堤岸前缓缓退去。
结账时，店小二呈上账单。
玄墨扫了一眼，那惊人的数字让他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眼睛瞪得溜圆：“这么贵？！这酒楼是镶了金边还是怎的？”
林祈清慢悠悠地品着杯中最后一口残酒，语气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淡然：“早说过，是你非要点最贵的酒，来这最贵的酒楼。”
玄墨捂着胸口，做痛心疾首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道招安。
道招安没有参与他们的斗嘴，已经习以为常地、默不作声地从储物袋中点出相应数目的银两。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支付的并非一笔巨款，而只是完成一件日常的、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银钱交接，清脆作响，干脆利落。
玄墨看着道招安面不改色地付清账目，眨了眨眼，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林祈清，压低声音感慨道：“诶，你发现没？我怎么感觉……咱们仨出来吃饭，不管开头是谁嚷嚷着要请客，到最后，掏钱的好像总是招安啊？”
林祈清闻言，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哪儿来的脸说这话”，红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好意思？”
玄墨脸上立刻堆起一个毫无诚意的笑容，嘴上从善如流地应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然而，他的脑袋却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非常诚实地点了点，表示自己确实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副口是心非、理不直气也壮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道招安付完钱，正好转过身来，将玄墨这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扫了玄墨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玄墨莫名感到一丝心虚，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
林祈清将空酒杯轻轻放在桌上，站起身，拂了拂衣袖：“既然有人付账了，那就走吧。” 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道招安微微颔首，跟上她的脚步。
玄墨也赶紧站起来，快走两步凑到道招安身边，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肩膀：“招安啊，下次！下次一定我请！我保证！”
道招安面无表情地将他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挪开，语气依旧平淡：“这话你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都说过了。”
玄墨：“呃……”
林祈清在前方听着，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摇了摇头，率先向酒楼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