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与沈清言的辞呈被恩准,如同移开了两块一直矗立在帝国权力顶峰的巨大磐石。起初,朝野上下难免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惶惑与空落,习惯了那两道身影定鼎乾坤,骤然失去,仿佛殿堂失去了主梁。然而,这种惶惑并未持续太久,一股新兴的、充满活力的力量,迅速填补了权力核心的空缺,展现出令人瞩目的生机。
金銮殿上,龙椅上的萧宸,身姿愈发挺拔,目光也日益沉静锐利。他不再需要下意识地看向丹陛之侧寻求支持,而是直接面对满朝文武,下达旨意,裁决事务。起初尚有些许生涩,但在几次涉及漕运、边饷、科举改革的重大朝议中,他展现出了清晰的思路和果决的判断,逐渐树立起真正的帝王威仪。
而支撑他执掌乾坤的,正是过去数年间,由萧绝与沈清言一手提拔、培养起来的寒门班底。
内阁之中,昔日的首辅之位空悬,由皇帝直接统领。而实际负责政务运作的,是以新任吏部尚书周文渊(皇后之父)为核心的几位阁臣。他们年富力强,出身清流或寒微,深谙“沈萧新政”之精髓,处理政务高效务实,且对皇帝忠心耿耿。关于新政推行中的细微调整、地方官员的考核任免、财政预算的审核,他们都能提出切实可行的方案,交由皇帝最终圣裁。朝堂之上,再也听不到世家门阀为了各自利益争吵不休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就事论事的讨论与高效的执行。
枢密院内,接替萧绝执掌军务的,是几位在平定世家、对抗北狄和清剿倭寇中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他们大多出自龙武军或靖海卫,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对萧绝的治军理念和忠诚于皇帝的信念深入骨髓。军队的日常管理、边防轮换、新式装备的列装,皆有条不紊。尤其是已升任靖海卫都指挥使的韩震,更是屡次率舰队出击,清剿倭寇残余,将帝国海疆经营得铁桶一般。
地方上,大批通过科举新制选拔上来的寒门士子,被委以州县重任。他们满怀报国热忱,推行“摊丁入亩”,兴修水利,推广格物院的新式农具,将中央的政令扎实地落在实处。帝国的肌体,因为这些新鲜血液的注入,显得愈发强健而富有活力。
这是一次彻底而成功的新老交替。萧绝与沈清言的时代看似结束了,但他们的政治遗产——“沈萧新政”,却由他们亲手选拔培养的接班人牢牢接住,并且更加深入地推行下去。朝堂的风气为之一新,务实、高效、忠诚,成为了主流。
然而,退居王府“静养”的萧绝与沈清言,并未真正被遗忘。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
偶尔,当朝堂上遇到极其棘手的难题,或是关于对外方略的重大抉择时,年轻皇帝萧宸仍会轻车简从,亲至靖安王府(原摄政王府)请教。他会在萧绝精神稍好的午后,于王府花园的暖亭中,向皇叔询问军务战略的意见;也会在书房里,与沈清言探讨某项格物技术推广的利弊,或是请教经史中的治国之道。
两位虽已无官职,但他们的只言片语,往往能令困扰皇帝和朝臣多日的难题豁然开朗。他们不再直接发号施令,而是以引导和启发为主,将最终决策的权力,完全交还给了皇帝。
他们的威望,也并未因离去而消散。无论是朝中重臣,还是边关大将,亦或是地方督抚,都清楚地知道,那两位缔造了如今盛世格局的人,虽然隐于幕后,却依然注视着这片他们倾注了毕生心血的江山。这种注视,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与凝聚力量,确保着新政的航船不会偏离方向,也震慑着任何可能滋生的不臣之心。
民间,关于“靖安亲王”与“忠国公”的传说愈发带有传奇色彩。百姓们感念他们带来的太平盛世与丰衣足食,将他们视为帝国的守护神。茶楼酒肆间,说书人依旧津津乐道着摄政王单骑劫法场的悍勇,沈阁老格物利民的智慧,以及他们二人共同开创的“沈萧新政”。
这一日,沈清言推着坐在特制轮椅上的萧绝,在王府后院的梅林中散步。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梅花开得正盛,暗香浮动。
“听闻韩震又在东海打了个胜仗,焚毁了倭寇最后的几个巢穴。”沈清言轻声说着最新的消息。
萧绝微微颔首,苍白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但眼神却是一片平静:“周文渊他们将今年的秋税收支账目做得不错,比去年更显明晰。”
他们谈论着朝堂与边疆,语气平淡,如同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带着一种超然的欣慰。
“看着他们如今都能独当一面,倒让人放心了。”沈清言停下脚步,为萧绝拢了拢膝上的毛毯。
萧绝抬起手,轻轻覆在沈清言推着轮椅的手背上,他的手依旧冰凉,但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
“嗯,薪火已传,你我……可以真正安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越过盛放的梅枝,望向更高远的天际。那里,是属于新一代人的广阔天空。而他们,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一个强盛、稳定、充满希望的帝国,交到了值得托付的人手中。
帝国的权柄完成了平稳交接,朝堂迎来了全新的格局。萧绝与沈清言虽已离去,但他们的精神与理念,已如同不灭的薪火,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地传递下去。他们本人,则如同定海神针,虽深潜于波澜之下,却依然默默守护着这艘他们亲手打造的巨舰,平稳航行在历史的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