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堡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胜利的旗帜已然在残破的城头猎猎作响。沈清言以铁腕与智谋,终将盘踞西域多年的毒瘤“鬼王”赫连绝连根拔起,其首级被以石灰妥善封存,准备作为最重要的战利品呈送御前。与疏勒、于阗等国的盟约金册也已用印完毕,丝绸之路上的最大威胁宣告解除。
大军休整数日,妥善安置了伤员,埋葬了阵亡将士,将黑石堡这个罪恶巢穴付之一炬后,终于踏上了凯旋的归程。
归途的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虽然依旧要面对死亡沙漠的严酷,但将士们心中充满了胜利的豪情与归家的渴望。队伍中多了缴获的战利品,也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轻松。驼铃悠扬,在广袤的沙海中传得很远。
沈清言骑在骆驼上,望着东方帝都的方向,连日征战的疲惫似乎也减轻了许多。他手中摩挲着怀中那枚萧绝所赠的金牌,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与临别时的叮嘱。西域事了,困扰帝国的外患已除,他终于可以回去,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与他一同面对朝堂的风雨,继续他们未竟的改革大业。
他甚至能想象到萧绝接到捷报时,那冷峻面容上可能浮现的、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思及此,他清隽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
队伍顺利穿越了死亡沙漠最危险的核心区域,抵达了相对安全的边缘地带,距离玉门关不过数日路程。胜利在望,归心似箭。
然而,就在一个黄昏,大军正在一条干涸的古河道旁扎营时,天际线上,一骑快马如同疯魔般,不顾一切地冲破落日余晖,朝着营地方向狂飙而来!那马匹口吐白沫,显然是跑到了极限,马背上的骑士更是风尘仆仆,背后的背囊上,赫然插着三根代表最紧急、最重大事件的朱红色翎羽!
“八百里加急!京城急报——!”信使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裂,他从濒死的马背上滚落,连滚带爬地冲向中军大帐,手中紧紧攥着一封火漆密封的文书。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是什么样的事情,需要动用八百里加急,追到这支即将凯旋的军队这里?
霍去疾接过文书,看了一眼火漆上的印记,脸色微变,立刻转身呈递给刚刚走出大帐的沈清言:“国公,是京城直发的密报,印信无误。”
沈清言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但他依旧保持着镇定,撕开了火漆。展开信纸,目光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下一刻——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炸响!又似一盆来自幽冥的冰水,从他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干干净净,握着信纸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双刚刚还映着胜利辉光、带着归家期许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荒谬,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与刺痛。
信上的内容,简单,却字字诛心:
“急谕:查,忠国公沈清言,身负皇恩,位极人臣,然心怀怨望,暗行巫蛊厌胜之术,于府中埋藏诅咒陛下及摄政王之邪物,人赃并获,罪证确凿!其行十恶不赦,天地不容!着即褫夺一切爵禄官职,锁拿入京,下诏狱候审!钦此!”
后面还附有一行小字,似乎是传递消息者冒险添加:“国公速逃!京城已哗然,王爷震怒,恐……恐不日即将问斩!”
巫蛊厌胜?!
诅咒陛下和……萧绝?!
人赃并获?!
下诏狱?!
不日问斩?!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荒谬!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最恶毒的构陷!
他沈清言,刚刚在万里之外的西域,为大胤的江山社稷、为丝绸之路的安宁,浴血奋战,出生入死,亲手斩除了意图复国的前朝余孽!转眼之间,竟成了诅咒君王、诅咒萧绝的阶下囚?!
是谁?!
是谁用如此阴毒的手段陷害他?!
萧绝……萧绝他信了吗?那“震怒”……是真的吗?
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一阵发黑,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霍去疾和玄影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
“国公!出了何事?”霍去疾急声问道,他从未见过沈清言如此失态。
沈清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将那封如同催命符般的密报,递给了霍去疾。
霍去疾快速看完,虎目圆睁,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怒吼道:“放他娘的狗屁!巫蛊?!国公您在西域拼死拼活,他们却在背后捅刀子?!这绝不可能!”
玄影接过皱巴巴的信纸扫了一眼,面具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与冰冷,他沉声道:“国公,此乃构陷!京城有变!”
周围的将领和亲兵们听到动静围拢过来,得知消息后,无不哗然,群情激愤!
“陷害!这是赤裸裸的陷害!”
“国公刚刚立下不世之功,他们怎能如此?!”
“王爷……王爷怎么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沈清言在一片愤慨和混乱中,缓缓抬起头。他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震惊与冰冷的绝望中挣脱出来,深吸了几口带着沙尘的冰冷空气。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焦点,那里面不再是归途的轻松与期待,而是如同西域风沙般的冷硬与决绝。
“巫蛊……厌胜……”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带着血腥与阴谋气息的字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
他缓缓站直身体,推开搀扶他的霍去疾和玄影,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立刻拔营!”
“目标——玉门关!”
“我倒要看看,这‘巫蛊’之局,究竟是何方神圣,为我沈清言备下!”
他没有选择逃跑,即使那密报中暗示了“王爷震怒”和“问斩”的危险。他知道,一旦逃走,就等于坐实了罪名,更会将萧绝置于极度被动和尴尬的境地。
他要回去。
回到那个漩涡的中心,去面对那精心编织的毒计,去弄清楚,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也要去亲口问一问那个人……
你,信我吗?
凯旋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沉重阴云与凛冽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