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那番“有你就够”的承诺,如同温暖的阳光,彻底驱散了沈清言心中关于子嗣传承的最后一丝阴霾。两人之间的情感纽带愈发坚不可摧,无论是处理朝政还是私下相处,都更添了几分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情。帝国的内部在他们的共同执掌下,沿着科举改革试点、民生持续改善的轨道平稳运行,似乎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帝国的疆域实在太过辽阔,总有一些角落,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危机。就在帝都沉浸在一片祥和氛围中时,一份来自数千里之外、河西走廊最西端,敦煌镇守使发出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声凄厉的鹰唳,划破了这难得的宁静,携着塞外的风沙与血腥气,被一路不停歇地送入了摄政王府。
彼时,萧绝正与沈清言在王府校场切磋箭术——与其说是切磋,不如说是萧绝在指导沈清言。沈清言于政务上是天才,于武艺一道却着实平平。萧绝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调整着他引弓的姿势,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指导着要领。气氛难得的松弛甚至带着几分缱绻。
一名身着风尘之色、背后插着三根代表最紧急军情的红色翎羽的信使,在王府侍卫的引领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了校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那份沾染着尘土甚至隐约暗红污渍的羊皮卷军报,声音嘶哑变形:
“王爷!敦煌八百里加急!西……西域商路……出大事了!”
萧绝眉头骤然锁紧,松开握着沈清言的手,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他大步上前,一把抓过军报,迅速拆开火漆。沈清言也放下长弓,面色凝重地走到他身边。
军报上的字迹因为匆忙和或许的惊惧而显得有些潦草,但内容却触目惊心:
“卑职敦煌镇守使刘方,万死叩禀:七日前,一支由我朝官方背景商队牵头、汇集大小商贾百余、驼马千计、满载丝绸、瓷器、茶叶等贵重货物之大型联合商队,于玉门关以西三百里处,‘魔鬼城’雅丹地貌区域内,遭遇不明武装袭击!”
“袭击者人数约在五百至八百之间,皆黑衣蒙面,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术配合娴熟,绝非寻常马匪!其行动迅捷如风,伏击、分割、包围、狙杀首脑,手法狠辣老练,疑似……疑似经严格训练之军队伪装!”
“我商队护卫拼死抵抗,然寡不敌众,死伤极其惨重!随行官兵阵亡一百三十七人,商会护卫及仆役伤亡更是不计其数,幸存者十不存一!所有货物,价值逾百万两白银,被劫掠一空!商队首领、多位知名商贾皆罹难!”
“现场勘查,敌军撤退时处理痕迹极为专业,几乎未留下可追踪之明显线索,唯有数枚造型奇特的弯刀碎片,非我中原及周边诸国制式……”
“砰!”
萧绝一拳砸在校场边缘的石锁上,那坚硬的石锁表面竟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他周身瞬间迸发出的凛冽杀意,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校场内的侍卫们无不噤若寒蝉,深深垂下头去。
“好!很好!”萧绝的声音如同冰碴摩擦,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敢动本王的商路,杀本王的人,劫本王的货!还是军队伪装?真是好大的狗胆!”
商路,尤其是这条连接西域、辐射欧亚的丝绸之路,不仅仅是巨额财富的来源,更是大胤彰显国威、控制西域、获取外界信息的重要生命线。如此规模的大型官商队伍被成建制地歼灭劫掠,这已经不仅仅是经济损失,更是对帝国威严的公然挑衅与践踏!
沈清言快速浏览完军报,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拿起随军报附上的、用宣纸小心翼翼拓印下来的那几枚奇特弯刀碎片的图样,眉头紧蹙。这刀造型诡异,弧度与中原、北狄、乃至西域常见马刀皆有不同,带着一种异域的、充满攻击性的美感。
“王爷,”沈清言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但眼神锐利如刀,“袭击者手法专业,装备奇特,目标明确针对我朝重要商队。这绝非寻常劫财的匪类所能为。”
他抬起头,看向萧绝,目光深邃:“您可还记得,前些时日,玄影从西域传回的密报?那个崛起迅速、首领神秘、手段酷烈,并且似乎在打探‘醉红尘’消息的……‘赤月王’?”
萧绝眼中寒光一闪:“你是说,这次袭击,与那藏头露尾的鼠辈有关?”
“极有可能。”沈清言分析道,“根据之前情报,此股势力活动范围正在扩大,屡次劫掠商队,并对‘醉红尘’表现出异常兴趣。此次袭击的规模、手法,以及这奇特的武器,都指向一个拥有相当实力和野心、且绝非乌合之众的组织。在西域,目前符合这些条件的,影卫只报告过这一家。”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若真是他们,其目的恐怕不止是劫掠财物那么简单。如此公然挑衅,更像是一种试探,甚至……是宣战。”
“宣战?”萧绝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尸山血海般的杀意,“那本王就成全他们!”
他猛地转身,对候命的侍卫厉声道:“传令!”
“一,飞鸽传书敦煌、玉门关、阳关沿线所有军镇,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严查所有过往商旅,盘问可疑人员,搜寻袭击者踪迹!遇有形迹可疑、携带类似弯刀者,可先行扣押,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二,命安西都护府,即刻派出三支精锐斥候小队,每队配双倍骏马及精通西域语言、地形之向导,化装潜入西域,给本王查!重点探查龟兹以北,那个所谓的‘赤月王’的巢穴、兵力、动向!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确凿证据!”
“三,着兵部、户部,即刻拟定一份针对西域商路增兵护卫及抚恤此次遇难人员家属的方案,明日朝会,本王要看到章程!”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森然寒光,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帝国西陲的战争机器,因这一场卑鄙的袭击,开始隆隆启动。
校场内重归寂静,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紧绷。
萧绝负手而立,望向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关山,落在了那片广袤而动荡的土地上。
沈清言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轻声道:“来者不善。这‘赤月王’,比我们预想的,或许更为棘手。”
萧绝冷哼一声,语气斩钉截铁:“管他是人是鬼,敢伸手,就必须付出代价。西域,绝不能乱。”
这一次,不再是朝堂之上的政争,也不再是内部的平叛,而是来自帝国版图之外、与过往阴谋纠缠的、真正意义上的外患。风云,已然在西域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