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块粗糙木牌上绘制得模糊不清、线条简陋得如同孩童涂鸦般的地图指引,林晓枫穿行在预备班宿舍区那如同迷宫般错综复杂、且等级分明的小径上。越往里走,环境越是破败萧条,与外围那些至少还算整齐的乙字区、丁字区宿舍形成鲜明对比。最终,他在宿舍区最偏僻、紧挨着一堵爬满枯藤的斑驳围墙的角落里,找到了那间传说中的“丙字柒号”房。
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个在岁月和忽视下勉强残存、仅能起到基础遮风挡雨作用的简陋棚屋。墙壁是用最普通、未经仔细打磨的青石粗糙垒砌而成,石块间的缝隙宽窄不一,里面顽强地生长着墨绿色的苔藓和几株不知名的杂草。房门是一扇看起来饱经风霜、漆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朽木本色的破旧木门,开关时必然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怪响。门上用早已褪色、几乎难以辨认的暗红色颜料,歪歪扭扭地写着“丙-柒”两个大字,透着一种被遗忘的颓败感。
林晓枫推开那扇呻吟着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陈旧尘土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淡淡汗腥气的浑浊空气,如同沉闷的拳头般迎面扑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房间内部更是狭小逼仄,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开在墙壁高处、布满蛛网和污渍的小窗户,吝啬地透进些许惨淡的天光,勉强驱散一部分黑暗。房间内并排摆着两张光秃秃的硬板床,床板粗糙,上面的被褥看起来颜色灰暗,陈旧不堪,而且单薄得让人怀疑能否抵御夜间的寒意。除此之外,整个房间的家当只剩下一张桌腿摇晃、桌面布满划痕和不明污渍的木桌,以及两张明显缺了腿、用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勉强垫着的破凳子。这里与镇中心的繁华喧嚣、与报到点那恢宏气派的黑曜石大厅相比,简直像是被割裂开的、属于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贫民窟角落。
“果然是最差待遇,毫不意外……”林晓枫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多少失望或愤怒的神色,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种开局。他平静地选了靠里面那张看起来稍微干净、灰尘少一点的床铺,将自己那个同样简朴的行囊放下。看来,这预备班的修行生活,从一开始,就不会给他任何舒适与轻松的错觉。
就在他刚简单铺好自带的薄褥,准备坐下来,硬着头皮研究一下那本厚得足以当砖头使、散发着官僚气息的《行为规范及积分考核细则》时——
“哐当!!”
一声巨响,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一脚踹开,重重地撞在后面的墙壁上,震落下簌簌灰尘!
一个高大魁梧、肌肉虬结的身影,如同铁塔般堵在了门口,几乎将门外那点可怜的光线完全遮蔽。来人正是王铁柱。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粗布短褂,风尘仆仆,古铜色的皮肤上带着赶路的汗水,肩上则扛着一个巨大无比、看起来沉甸甸、用兽皮粗糙缝制的包袱,随着他的动作,里面发出金属碰撞的沉闷声响。他那张黝黑的、线条硬朗的脸上,带着初来乍到陌生环境的些许茫然,但更多的是武者本能般的警惕,一双虎目扫视着这间破旧的宿舍,最终落在了林晓枫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都愣了一下。
“俺叫王铁柱,石坎村的。”王铁柱率先开口,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山野汉子特有的直率和不容置疑的力度,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晓枫,“你,也是被分到这破地方的?”
“林晓枫,桃源村。”林晓枫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心里却是一动。石坎村?不就是那个在村落评比上,表演了刚猛无俦的“伏虎战阵”、以尚武闻名的村子?看来自己这位唯一的室友,是个不折不扣、走刚猛炼体路线的武者。这组合,一个酿酒师,一个武者,住在这破屋里,倒是……绝配。
王铁柱见林晓枫承认,也没再多说废话,似乎天生就不是喜欢寒暄客套的人。他径直走到另一张空着的床铺前,将肩上那个沉重的大包袱“咚”地一声毫不客气地扔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闷响,显然里面装的是他日常打熬筋骨、练习武艺的沉重器械。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家徒四壁、破败不堪的屋子,浓密的眉毛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显然对这恶劣的居住条件极为不满,但他也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并没有抱怨什么,转而开始沉默地、动作麻利地整理自己那简单的铺盖。
初次见面,气氛虽然算不得融洽,但至少维持着一种互不干扰、相安无事的表面平静。
然而,这份脆弱的平静,在第二天凌晨,便被毫不留情地、彻底地打破了!
天还漆黑如墨,估摸着也就凌晨四点左右,正是常人酣睡最深沉的时刻。林晓枫正沉浸在梦见自己成功酿出一种蕴含星辰之力、饮之可羽化登仙的绝世神酒的甜美梦境中……
“呼!——哈!!!”
一阵极具规律、沉重有力、仿佛蕴含着某种奇特韵律的吐气开声,如同旱地惊雷,又似蛮荒古象的咆哮,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猛然炸响!
林晓枫被吓得一个激灵,心脏狂跳,直接从床上弹坐起来!他睡眼惺忪、惊魂未定地循声望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下,王铁柱那魁梧的身影已然如同磐石般矗立在房间中央那点极其有限的空地上!他双足不丁不八,扎着一个稳如泰山般的马步,腰背挺直如松,双拳正如疾风骤雨般挥舞,演练着一套刚猛暴烈、势大力沉的拳法!每一次吐气,那“哈”声都震得糊窗户的旧纸嗡嗡作响,仿佛要破裂开来;每一次踏步发力,那沉重的力道都透过薄薄的地基传来,让整个床板乃至房间都随之微微颤动!
“王兄!王大哥!!”林晓枫捂着备受摧残的耳朵,带着浓重的起床气和崩溃感喊道,“这才什么时辰?!凌晨四点啊!鸡都没叫呢!你能不能小点声?!或者,行行好,去外面院子里练?!”
王铁柱闻言,缓缓收拳,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转过身,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带着几分“你为何如此懒惰”的诧异表情,洪声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你懂不懂?此时正是天地间阳气初升、阴气未散的关键时刻,乃是打熬筋骨、凝练气血、沟通天地的最佳时辰!外面?这鬼地方俺人生地不熟,谁知道有没有人埋伏?俺就在这儿练,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