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晓枫绞尽脑汁，想搬出什么“无糖气泡水”、“手冲咖啡”之类的更时髦名词来反击时，杜康的声音突然一变，带上了一丝洞察一切的戏谑和促狭。
“哼，牙尖嘴利的小子。别以为本神沉睡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今天早上，太阳还没晒屁股的时候，是不是偷偷摸摸溜到村尾王婶家厨房，把她供在灶王爷神像前的那盘糖瓜，掰走了一小块？还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
林晓枫所有的吐槽和反驳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子，烧得厉害。他今天早上起来饿得前胸贴后背，路过王婶家那没关严实的厨房窗户，闻到供灶神的糖瓜散发出的诱人麦芽香甜，确实没忍住，做贼似的飞快伸手进去掰了一小块……这事他做得极其隐蔽，连路过的蚂蚁都没看见，这……这老高粱里的、自称杜康的声音怎么会知道？！
一股寒意混合着更深的惊悚感，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从脚底板沿着脊椎骨“嗖”地一下直窜上天灵盖。这玩意儿，好像……真的不是普通精怪！他真的能知道自己干了啥？！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比面对土地公的KpI考核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看着林晓枫瞬间煞白的脸色、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的样子，以及那微微颤抖的嘴唇，杜康似乎很满意这种立竿见影的震慑效果。那慵懒的声音里，重新掺入了一丝如同陈年酒香般醇厚、却带着不容置疑诱惑的意味。
“吓傻了？啧，真是经不起事儿的小家伙。”他慢悠悠地说，仿佛在品评一坛新酒，“罢了，本神看你虽然不成器，脑子也不太灵光，但好歹……还算有点意思，而且，你我现在，似乎都有点小麻烦。”
“你看你现在，被那土地老儿用绩效考核逼得走投无路，眼看连父母留下的、能遮风挡雨的窝都要保不住了。可怜，可叹呐。”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焦虑感在林晓枫心中发酵。
“而本神呢，神力未复，百废待兴，眼下就缺那么几口真正的、够劲道的好酒来润润嗓子，活络活络筋骨，加速恢复。”
“所以？”林晓枫几乎是屏住呼吸，下意识地追问，心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一个荒谬而又带着一丝绝处逢生希望的想法，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所以，很简单。”杜康的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你，负责给本神找酒，不要你刚才那破糖水，要真正的酒！越多越好，越醇越妙！而本神呢，就稍微费点神，动用一点残存的神通，帮你应付应付那土地老儿，保证你的小宅基地稳稳当当，说不定，还能让你在那什么贡献度报表上，风光一把。怎么样，小子，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你血赚吧？”
暮色如同浓墨般彻底浸染了天地，最后一颗星子在天边怯怯地亮起。荒地上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远处村落零星昏黄的灯火，像是指引，又像是嘲弄。林晓枫跌坐在冰冷的土地上，看着眼前那株在越来越凉的夜风中微微摇曳、其貌不扬的老高粱，恍惚间，却仿佛看到它周身散发着一圈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如同陈年美酒般琥珀色的莹润光泽。
他感觉自己那原本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躺平的人生轨迹，好像从这一刻起，就被这半瓶廉价的冰红茶和一个懒洋洋、馋兮兮又神秘莫测的声音，给硬生生地、彻底地掰向了一个未知的、似乎有点刺激又有点……不靠谱的方向。
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彻底吞噬了桃源村外的这片荒地。远村那些昏黄的灯火，此刻像是隔着一层沾满污垢的毛玻璃看到的星子，模糊、遥远，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唯有头顶那一弯瘦削的新月，吝啬地洒下些许清冷微弱的光辉，勉强勾勒出老高粱那歪斜、孤寂的轮廓，仿佛天地间一个潦草的注脚。
林晓枫僵在原地，四肢冰凉，脑子里像是有一万只被惊扰的蜜蜂在疯狂乱撞，嗡嗡作响。杜康？酒神？交易？
这几个词拆开他都认识，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段历史或一种概念，可它们组合在一起，并且是从一株快要枯死、其貌不扬的高粱里以一种懒洋洋又嫌弃无比的语气冒出来，就显得无比荒诞、离奇，冲击着他二十多年来建立起的唯物主义（夹杂着灵气复苏理论）世界观。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尖锐的痛感传来，无情地告诉他：这不是梦，是比梦更离谱的现实。
“交……交易？”林晓枫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树皮，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您是说，我……我给您找酒，您就……帮我搞定土地公，保住我的宅基地？”
“然也。”杜康的声音懒洋洋地肯定道，带着一种“你总算反应过来了”的意味，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本神虽虎落平阳，神力十不存一，但对付区区一个被KpI逼疯的村级土地，略施小计，让他对你的宅基地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在你的贡献度报表上动点手脚，还是手到擒来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林晓枫胸腔里剧烈涌动、翻腾。是绝处逢生的希望？是对未知存在的深深怀疑？还是被逼到墙角后，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土地公王富贵那最后通牒，像一把冰冷锋利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头顶，绳索正在一点点绷紧。他确实走投无路了。眼前这株老高粱里的存在，无论它是古老神只还是山精野怪，似乎都成了他眼前唯一能抓住的、哪怕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救命稻草。
“怎么……怎么交易？”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简单。”杜康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笑意深处，是历经无尽岁月沉淀下来的老辣与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签订契约，确立你我之间的神使关系。此后，你供奉我酒水，我给予你庇护与……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神恩。公平合理，童叟无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