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午后,阳光被茂盛的老槐树叶子细细筛过,化作一片晃动的碎金,懒洋洋地泼洒在林晓枫身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阳光烘烤后的干爽气息,混杂着青草淡淡的腥甜。蝉声聒噪,如同永不停歇的协奏曲,却丝毫穿透不了他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慵懒结界。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树下最阴凉的那片草地上,身下是村里二麻子编的旧草席,嘴里叼着根韧性十足的狗尾巴草,草尖随着他腮帮子的动作一颤一颤。他眯着眼,透过槐叶的缝隙看天上的流云变幻,脑子里空空如也,仿佛连思绪都跟着一起躺平了。
“唉……这才是人生啊……”他满足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喟叹,像是饱餐后餍足的兽。心念微动,那自十八岁觉醒后就没什么长进的F级【物质鉴定】异能,如同呼吸般本能发动。这异能鸡肋得很,鉴定不了高深的功法,辨不出稀世的珍宝,用来鉴定“今日宜做之事”倒是得心应手。
目标:今日宜做之事。
脑海中的反馈简单直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甚至还带点人性化的揶揄: 【物品\/事项:于村东老槐树下纳凉。】 【状态评估:极度适宜。阳光经过槐叶天然滤镜,温和不伤肤;空气湿度45%,体感最佳;周边灵气流稳定,无妖魔邪气干扰;方圆百米内无熊孩子、无广场舞大妈、无催债房东,潜在干扰因素接近于零。】 【最终建议:立刻!马上!睡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完美。”林晓枫嘟囔一句,像只晒太阳的猫般伸展了一下四肢,调整了个更加陷进草席的姿势,准备彻底放空自己。在这个灵气复苏已逾百年,异能者、修真者、古老神只纷纷登台,卷生卷死的时代,他这个小异能,最大的用处就是帮他更科学、更精准、更理直气壮地……躺平。什么灵草宝药,功法秘籍,鉴定起来费神费力还不一定有用,哪有鉴定“今天适不适合睡觉”、“这块瓜甜不甜”、“走路先迈哪只脚更省力”来得实在?
就在他意识模糊,即将沉入甜美梦乡的边缘,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他耳边精准炸开:
“林!晓!枫!!”
这声音仿佛自带“驱散慵懒”光环,林晓枫一个激灵,差点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咽下去。他无奈地、慢吞吞地睁开一只眼,视野里先是出现一双擦得锃亮却略显老气的圆头皮鞋,然后是被熨烫得笔挺的深灰色中山装下摆,最后,是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得通红的小老头脸庞。
土地公王富贵,桃源村的守护神只。此刻他身形微胖,面色因激动而更显红润,鼻梁上架着那副厚厚的、镜片一圈圈如同瓶底的老花镜,若非手里紧紧攥着个最新款、还贴着防蓝光膜的灵力平板电脑,看起来就跟村里每天操心鸡毛蒜皮的退休老支书没什么两样。
“王大爷,您老这‘神行千里’能不能别总用在吓唬我这种良民身上?”林晓枫有气无力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揉了揉惺忪睡眼,“我这刚找到点‘天人合一’的感觉,眼看就要悟道了……”
“悟道?我看你是想悟一下宅基地被收回的滋味!”土地公王富贵气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划拉得飞快,几乎要擦出火星子,然后猛地将屏幕几乎怼到林晓枫的鼻尖上,“你自己看!瞪大眼睛看清楚!这个月,你们家的信仰贡献度,又是全村垫底!零点零三!零点零三啊!连村头张寡妇家那只除了吃就是睡,偶尔抓只老鼠还当成宝贝叼去献媚的狸花猫,提供的‘安逸念想’和‘捕猎成就感’加起来都有零点一!你连只猫都不如!”
屏幕上,一个用某种仙家制图软件生成的、色彩鲜明、数据标注清晰的3d柱状图,无情地展示着残酷的现实。代表林晓枫家的那根柱子,矮得可怜,在图表最底部顽强地贴着地皮,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坐标轴的一部分。而它旁边,代表张寡妇家狸花猫的那根,都显得格外挺拔。图表上方,用加粗艺术字赫然写着标题——“桃源村第六月信仰贡献度统计(家庭单位)暨半年度冲刺动员可视化报表”。
林晓枫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下移,看向旁边的滚动详细列表。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 张三家:提供“丰收的喜悦”信仰颗粒 x 15,质量评级:良。附:信仰波动分析图,显示其虔诚度在收获期达到峰值。
· 李四家:提供“家庭和睦的感恩”信仰流 x 8 单位,质量评级:优。备注:情绪稳定,信仰纯粹,建议作为典型宣传。
· 王五家:……提供“母猪产后护理满意度”衍生“安心”信仰 x 3 单位,质量评级:中。附:母猪健康状况及猪仔存活率关联报告。
· 林晓枫家:提供“无欲无求的平和(近乎虚无)”信仰微尘 x 1,质量评级:差。备注:信仰能量微弱,活性不足,几乎无法被转化利用,存在清零风险。
林晓枫看着那条关于“母猪产后护理满意度”的详细记录,以及后面附带的专业报告链接,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直抖:“王大爷,您这数据做的……比我大学时那个吹毛求疵的导师要求的毕设还详细严谨!连母猪的心情和猪仔的KpI都挂钩了?咱们村这是要冲刺‘天庭年度十佳模范村落’,还是要上市啊?”
“少给我贫嘴!严肃点!”土地公“啪”地一下收回平板,痛心疾首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晓枫啊,晓枫!不是我说你!你爹妈当年,那也是咱们村数得上的好手,走南闯北,给村里带回来多少外面的新鲜玩意儿和资源!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就基因突变成这样了?”他捶胸顿足,“现在上面抓得紧!信仰贡献直接关系到咱们村年底的评级、灵石配额、仙丹补贴、甚至是下一代的教育资源倾斜!你这家家户户都铆足了劲,连猫狗都在努力,就你!就你拖后腿!我这个月的绩效报告,‘人才培养与信仰引导’这一项又是零蛋!你让我年底去镇上开年终总结大会,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啊?坐在那里被城隍爷点名批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