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寂静的皇城。
清晏殿内,烛火在琉璃灯罩中静静燃烧,将吴怀瑾抱着赵招娣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成一道沉默而紧绷的剪影。
招娣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小小的身子冰凉,泪水浸湿了他胸前月白色的软绸寝衣,留下深色的湿痕。
她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死死攥着他衣襟的一角,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尚未褪去的惊惧,嘴里还无意识地重复着破碎的字眼:
“井……叫……冷……”
吴怀瑾没有立刻放下她。
他抱着这具轻得如同羽毛、却承载着惊人秘密的幼小身躯,缓步在内室中踱着。
他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清晰感受到她脊背嶙峋的骨骼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一下,一下,他拍抚的节奏稳定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和冷静透过这接触传递过去。
云袖和云香早已被惊动,悄无声息地侍立在门边,脸上写满了担忧,却不敢上前打扰。
良久,直到怀中的颤抖渐渐平息,细弱的抽噎也变成了平稳的呼吸,吴怀瑾才停下脚步。
他垂眸,看着招娣不知是因疲惫还是在他安抚下重新陷入睡眠的恬静侧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
他小心地将她放回暖阁的床榻上,为她掖好被角。
指尖拂过她柔软的发顶时,动作轻缓,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意味。
然而,当他直起身,转身面向殿内昏黄的烛光时,那片刻的柔和已如潮水般褪去,眼底只剩下深潭般的冰冷与算计。
静心苑……吴怀冬……井的呼唤……西郊指向静心苑的祭坛……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沙蝎宗果然改变了策略。
他们无法强取碧梧宫被龙气封印的“钥匙”,便将目标转向了与那“钥匙”和井下存在有着最深羁绊的吴怀冬。
是想利用她的血脉作为引子,强行撬动封印?
还是想将她作为祭品,换取“钥匙”的回应?
抑或是……他们掌握了某种方法,能通过吴怀冬,间接操控或定位那“钥匙”?
无论如何,吴怀冬这头被囚禁的“羊”,已然成了风暴即将席卷的核心。
他需要立刻确认静心苑的状况,确认那头“羊”的状态。
普通的探查手段太慢,也太容易留下痕迹。
“戌影。”
吴怀瑾的声音在寂静的内室中响起,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玄色身影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自梁柱投下的最深沉的阴影中剥离而出,无声无息地滑至他面前三步远处,双膝跪地,额头重重触向冰冷的地面。
“主人。”
“酉影那边,静心苑现状如何?吴怀冬可有异动?”
他问得直接。
戌影维持着叩首的姿势,声音清晰稳定:
“回主人,酉影一刻前回报,目标自傍晚起便异常焦躁,于室内反复踱步,数次试图冲击门窗,皆被侍卫拦下。其神魂波动剧烈,口中时有呓语,提及‘井’、‘呼唤’、‘必须去’等词。半个时辰前,她突然安静下来,盘坐于地,面朝冷宫方向,周身有极淡的、与井下气息同源的阴寒能量萦绕,似在……回应什么。”
果然!
沙蝎宗在西郊布置的阵法,加强了对吴怀冬的“呼唤”!
而她,已经开始回应了!
吴怀瑾眼神锐利如刀。
不能再等了。
沙蝎宗的仪式就在明晚,他们必须在今夜或明日有所行动,才能确保仪式所需。
而吴怀冬,就是他们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他必须亲自去一趟静心苑。
不是以九皇子吴怀瑾的身份,而是以那个掌控了她部分秘密、给予她“希望”的幕后之人。
“备‘马’。”
他下令,声音冷澈,
“去静心苑。”
“主人?”
戌影猛地抬起头,一向沉静无波的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惊愕与不赞同。
静心苑如今是风口浪尖,皇帝亲命封锁,此刻前往,风险极大。
况且主人伤势未愈……
吴怀瑾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并不严厉,却让戌影瞬间低下头去,重新将额头贴紧地面。
“奴僭越,请主人责罚。”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请罪的紧绷。
“有些饵,需要亲自去投。有些网,需要亲自去查看。”
吴怀瑾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酉影只能看,只能听,但有些东西……需要本王亲自去‘感受’。”
他需要近距离感知吴怀冬神魂波动的细微变化,判断她与井下联系的紧密程度,以及沙蝎宗阵法对她的影响到底有多深。
这些,隔空探查终究隔了一层。
更何况,他要施加的影响,必须足够直接,足够具有冲击力。
他绕过她跪伏的身影,走向屏风后更换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