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正是一夜中最黑暗寒冷的时分。
清晏殿内殿,烛火早已熄灭,唯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投下大片模糊的阴影。
吴怀瑾并未躺在床榻上。
他静立于内室最隐蔽的角落,周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仿佛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
白日那身月白常服早已换下,此刻他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玄色夜行衣,墨发用一根最简单的乌木簪紧紧束起。
脸色在阴影中显得愈发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深不见底。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在虚空中极轻地划过。
没有灵力波动,没有光芒闪耀,但若是此刻有修为高深者在场,必能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令人心悸的意念,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沿着数道无形的纽带传递出去。
首先回应的是那道最是沉稳死寂的联结。
「戌影。」
他意念传出。
几乎是瞬间,内室与外间相连的帷幕阴影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玄色轮廓微微凝实。
戌影的身影并未完全显现,只是如同墨汁滴入更深的水中,留下一个模糊的、表示存在的印记。
她肩头的伤处似乎已被强行压制,但周身那股属于《隐杀诀》的阴寒之气,比平日更添了几分凛冽。
「奴在。」
她的回应直接回荡在吴怀瑾识海,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却依旧斩钉截铁。
“伤势如何?”
吴怀瑾的意念冰冷,不带丝毫关切,更像是在确认一件武器的状态。
「无碍,可随主人行动。」
戌影的回答简洁至极,没有丝毫犹豫。
对她而言,主人的意志高于一切,包括自身的伤痛。
“不必。”
吴怀瑾否决了她的跟随,
“你留守清晏殿,监控八方。若有任何异动,尤其是来自皇帝或体妃的神识探查,即刻通过魂契示警,不必顾及暴露。”
「奴,领命!」
戌影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未能随行的失落,但更多的还是绝对服从。
那模糊的玄色轮廓微微波动,随即如同融入夜色般消散,只留下更加森严的戒备感笼罩着清晏殿。
紧接着,吴怀瑾连接上了另一道迅捷而隐秘的纽带。
「乌圆。」
窗外檐角,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夜猫挠抓瓦片的“窸窣”声。
一道纤细的灰色身影如同壁虎般紧贴在冰冷的琉璃瓦下,一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的猫儿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主人,奴在!」
乌圆的意念传来,带着奔跑后的细微喘息和全神贯注的紧张,
“八皇子府那边,戌时后加强了戒备,尤其是书房区域,多了两道暗哨。”
“那名清客回去后便未再出门,但奴的人发现,子时前后,有两条不同的暗线从府邸后门离开,一条往城西方向,似是……似是碧梧宫大致方位,另一条往……往太子东宫的方向去了!”
往太子东宫?
吴怀瑾眼底寒光一闪。
老八这是想祸水东引,还是另有图谋?
局势果然越来越复杂了。
“知道了。”
他的意念依旧平稳,
“继续监视,重点盯住往碧梧宫方向的那条线,查明接应之人。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上。”
「奴明白!」
乌圆的意念带着被委以重任的兴奋与郑重。
最后,吴怀瑾的意念落在了那道连接着绝望与掌控的、最为特殊的纽带上。
静心苑那头“羊”。
他没有直接沟通,而是通过酉影。
「酉影。」
远在静心苑外某处制高点的酉影,发间“洞观羽”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光。
「奴在。」
“‘香’,送去了吗?”
吴怀瑾问的是昨日吩咐的、减半的“清魂露”。
「已按主人吩咐送达。目标情绪焦躁,反复啃咬指甲,对‘井的声音’之暗示,反应剧烈,神魂波动异常。」
酉影的汇报客观而冷静,不带任何个人色彩。
“看好她。若有异动,随时回报。”
「是。」
切断这些联系,吴怀瑾的意念最终落在了那道充满力量与野性、却又被牢牢束缚的纽带上。
「午影。」
清晏殿地下密室的入口处,阴影一阵扭曲。
一道矫健高挑的身影无声显现。
阿娜尔——如今的午影,穿着一身合体的靛青色劲装,勾勒出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脸上那副暗哑的“隐息嚼”死死扣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燃烧着锐利的光芒,如同蛰伏的猛兽。
她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姿态恭敬,但那紧绷的背脊和微微弓起的肩胛,依旧透着难以完全驯服的野性与力量感。
“奴在。”
她的声音透过“隐息嚼”传来,带着沉闷的回响,却异常清晰。
吴怀瑾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如同审视着一件即将使用的、锋利而危险的器具。
“你的‘腿’,恢复得如何?”
他问道,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午影的头颅垂得更低:
“回主人,已无碍!”
“随时可为主人效死!”
她的声音里压抑着一丝被需要使用时的、近乎本能的兴奋。
对她而言,行动与奔跑,是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即使被套上了缰绳,那份对驰骋的渴望也从未熄灭。
吴怀瑾走到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
他没有叫她起身,而是伸出手,并非抚摸,而是直接、有力地按在了她左侧的肩胛骨上。
午影浑身猛地一绷,如同被触碰了敏感部位的烈马,肌肉瞬间僵硬。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主人手掌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和那微凉的体温。
魂契让她无法反抗,只能被动承受这带着评估与绝对掌控意味的接触。
他的手指沿着她肩胛骨的线条向下,滑过紧实的背肌,最终停留在她腰肢与大腿连接处那充满力量感的曲线附近,微微用力按压。
“记住这种感觉,”
吴怀瑾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冰冷而清晰,
“今夜,你的‘腿’,便是本王的坐骑。”
“需要快时,不得有半分迟滞;需要静时,不得有一丝声响。”
“你的野性,只能用在撕碎敌人之时,而非对抗本王的意志。”
“明白吗?”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所过之处,让午影的皮肤泛起细小的战栗。
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屈辱、被物化的难堪,以及一种扭曲的、被主人需要使用和认可的悸动。
“是,主人。”
“奴……明白!”
她重重磕头,额头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闷响,浅褐色的眼眸中,野性的火焰与绝对服从的冰冷交织闪烁,
“奴这双腿,必为主人踏平前路!”
“很好。”
吴怀瑾收回手,仿佛刚才那极具侵犯性的检查从未发生。
吴怀瑾不再多言,他走到窗边,手指在窗棂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一按,窗户无声地向外滑开一道缝隙。
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
他侧身,看了一眼午影。
无需言语,午影立刻会意,她微微屈膝,降低重心,做出一个便于承载的姿势。
尽管脸上戴着“隐息嚼”,看不清表情,但那微微前倾的身体和紧绷的肌肉,都显示她已准备好。
吴怀瑾脚步略显虚浮地向前一步——这并非全是伪装,天雷刑罚的隐痛和灵魂本源的损伤,让他的身体确实远未恢复到最佳状态。
他伸出手,搭在午影坚实的肩头,随即身体微微前倾,几乎是半倚靠着,坐在了她弓起的有力后腰与大腿支撑形成的“鞍座”之上,双腿自然地垂落在她身体两侧。
这个姿势,让他如同骑乘一匹无鞍的烈马,将自身的重量与掌控,全然施加于她身体的核心区域。
午影的身体在他坐下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主人的重量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骑乘、被驾驭的感觉,如同最炽热的烙铁,烫在她的尊严与灵魂深处。
屈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让她几乎要窒息。
但魂契的力量,以及对主人命令的绝对服从,更深处,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这种“被需要”的扭曲依赖,让她强行压下了所有反抗的本能。
她甚至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肌肉的发力,让这个临时的“鞍座”更加稳定,更适合承载。
吴怀瑾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这具身体瞬间的僵硬与随即的顺从调整。
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冰冷弧度。
驯服一匹烈马,不仅要磨去它的蹄铁,更要让它习惯背上的重量,直至将这重量视为理所当然。
他左手依旧搭在午影肩头,如同握着无形的缰绳,右手则摊开,掌心之中,那枚源自碧梧宫核心的金色符文再次若隐若现地浮现,微弱的金芒在黑暗中闪烁,指向远方。
“走。”
他吐出一个简单的指令,声音低沉。
午影浅褐色的眼眸中厉色一闪,双腿猛然发力!
没有惊人的声响,只有一阵极轻微的、仿佛风吹过缝隙的呜咽。
她的身影如同鬼魅,承载着吴怀瑾,化作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淡影,从窗口那道缝隙中疾掠而出!
速度快得惊人,却又诡异的安静,只有衣袂与空气摩擦的细微声响,瞬间便消失在重重宫墙与殿宇的阴影之中,朝着那座被封印的、禁忌的碧梧废殿,疾驰而去。
夜色,是猎手与坐骑最好的掩护。
受伤的骑手驾驭着野性未泯的西域烈马,直奔那风暴即将诞生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