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灵猫迷踪符’,”
吴怀瑾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如同在介绍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工具,
“催动后,可于短时间内小幅提升隐匿身形气息之效,并增加约三成移动速度,效果持续约一炷香。赐予你,用于探查沙蝎宗与听风楼之事,以备不时之需。”
他的话音落下,却并未立刻将符箓递出。
那只拈着符箓的、骨节分明的手,反而越过了乌圆低垂的头顶。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轻轻落在了她有些毛躁、甚至因为奔波而沾染了些许尘土的发丝上。
乌圆整个人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施了定身咒。
灵魂深处那冰冷的契约烙印让她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但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审视与绝对掌控意味的触碰。
让她从尾椎骨窜起一股混合着巨大屈辱和一丝扭曲战栗的电流,瞬间席卷全身。
与此同时,她脖颈上的“牵机铃” 似乎敏锐地感应到了她剧烈波动、几乎要失控的心绪,发出了一串极其轻微、如同春日微风拂过精致银链般的、带着奇异安抚意味却又隐含深刻警示的细碎铃音。
这铃声仿佛在说:安静,承受,这是主人的恩赐。
吴怀瑾的手掌并没有用力,只是带着一种评估货物般的、缓慢而富有节奏的抚摸,顺着她略显干枯、缺乏光泽的发丝,一下,又一下。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疏离的、检查所有物质地的冷漠。
仿佛在梳理一只刚抓回来的、野性尚未完全驯服的猫的皮毛,确认其服从度与利用价值。
那清脆而冰冷的铃声,伴随着他有规律的抚摸,时断时续。
如同为这场无声的驯服仪式配上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的诡异乐章,每一次铃响,都像是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拨动。
乌圆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才能抑制住喉咙里可能溢出的、代表软弱的声音。
她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抠进身下金砖几乎不可见的缝隙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冻透的石头。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主人微凉的指尖划过她的头皮,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麻痒和更深层的、被标记为“所有物”的、令人窒息的屈辱感。
但在这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屈辱之下,一种诡异的、渴望被认可、渴望这代表着“关注”的触碰能持续更久的卑微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草,悄然在她心底扎根、蔓延。
她甚至开始可耻地贪恋这片刻的、“亲密”。
她甚至不自觉地、极其轻微地、在那带着微凉体温的掌心下缩了缩脖子。
像一个终于被主人抚摸到痒处、既感到不适又忍不住迎合的猫咪,发出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细若蚊蚋、带着颤音的呜咽。
这细微的、近乎本能的动作使得“牵机铃” 又“叮铃”轻响了一声,清脆悦耳,仿佛在回应和嘉奖她这无意识的顺从。
吴怀瑾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这细微至极的身体反应,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如同深渊般的幽光。
驯兽之道,在于精准地拿捏恩威的尺度。
给予恐惧与痛苦,再给予这唯一的、代表着“认可”的慰藉与触碰,方能铸就最牢固、最扭曲的枷锁。
而这牵机铃时而清脆、时而细碎的声响,便是这枷锁最悦耳也最冰冷的伴奏,时刻提醒着她,谁才是她唯一的主宰。
这带着评估与掌控意味的抚摸,持续了约莫十几息,仿佛漫长的几个时辰。
然后,他才缓缓地、不带一丝留恋地收回了手。
那失去触碰的瞬间,乌圆竟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虚和更深的寒意席卷而来,而那一直萦绕在耳畔、似乎已与她心跳同步的细微铃声也戛然而止。
书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灯花爆开的噼啪声。
“拿去吧。”
他将那三枚蕴含着特殊力量的符箓,随意地放在了乌圆紧贴地面的、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边。
符箓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让她激灵了一下。
“谢……谢主人恩赐!奴……奴定不负主人所托!定为主人探清所有虚实,将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和毒蝎子的底细,都挖出来!”
乌圆的声音带着哽咽般的激动与无比的坚决。
她几乎是用鼻子和嘴唇虔诚地蹭了蹭那冰凉的符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如同母猫叼起自己最珍贵的幼崽般,用牙齿轻轻衔住符箓的边缘。
将其迅速而无比珍重地收入怀中最贴身、最安全的位置,仿佛那不是符箓,而是主人赐予的无上荣光。
整个过程,她的额头始终没有离开冰冷的地面,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而那“牵机铃” 在她动作时,只是安静地贴着她的皮肤,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也陷入了沉睡。
“沙蝎宗地窖深处,暂勿深入,以免打草惊蛇。听风楼那边,尽快弄清八皇子所求究竟为何,付出了何种代价。”
吴怀瑾再次吩咐,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与疏离,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抚触”从未发生。
“是!奴明白!奴会像影子一样盯着,绝不让主人失望!”
乌圆伏在地上,用力地、几乎要将额头磕进金砖里般点头,仿佛这样就能让主人看到她满腔的、近乎燃烧的忠诚。
“去吧。”
“奴告退。”
乌圆再次以额触地,行了一个最恭敬的大礼,然后依旧保持着那令人心酸的四肢着地姿态,悄无声息地向后挪动。
如同倒放的影像,直到退至窗边,才如同真正的夜猫般,灵巧地一个翻身,身影融入窗外无边的黑暗,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只有那扇窗户在她离开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回原位,严丝合缝。
书房内重归彻底的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剩下那盏孤灯,依旧执着地燃烧,映照着吴怀瑾深邃难测的侧脸。
他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向东南方向,那是“胡记香料铺”所在的区域,也是沙蝎宗毒蝎潜伏的巢穴。
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发丝粗糙干燥的触感,耳边似乎还隐约回荡着那牵机铃时而清脆、时而细碎、带着奇异魔力的声响。
乌圆这张由野心、恐惧与扭曲忠诚编织的网,需要不时给予一些看似甜美的“饵料”,并用这铃声时时提醒她那不容置疑的归属,才能让她更加不知疲倦、不计代价地为他编织,捕捉到他想要的一切猎物。
沙蝎宗的毒囊,八皇子从听风楼买来的未知消息……这些交织的线索,如同一张正在悄然收紧的巨网,覆盖在皇城的上空。
而那只刚刚领取了符箓、脖颈上系着冰冷铃铛的夜猫,已然带着满腔的狂热与决绝,悄无声息地潜行于巨兽的阴影之中,为主人探寻着风暴来临前,最细微、也最致命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