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在看似平静的暗流下倏忽而过。
清晏殿地下密室中,浓郁的药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氛围。午影(阿娜尔)已离开了那折磨她许久的石台药浴,此刻正站在密室相对开阔的一角。
她身上换了一身干爽的靛青色劲装,将恢复良好的矫健身形勾勒出来,只是脸色依旧带着失血过多的苍白。
脸上那暗哑的 “隐息嚼” 依旧紧扣,只露出一双浅褐色、此刻却燃烧着某种近乎执拗光芒的眼眸。
她微微活动着左臂,感受着骨骼愈合后传来的些微滞涩感,而那双笔直有力的长腿,则在原地轻轻交替踩着地面,肌肉记忆里残留着药力冲刷后的酸胀与新生的力量感,仿佛一匹被关久了、焦躁地刨着蹄子、渴望再次奔驰的烈马。
戌影双膝跪在阴影角落里,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如同一尊沉默的石雕。
她没有看向午影,所有的注意力却如同无形的丝线,牢牢系在午影身上,感知着她每一丝肌肉的颤动,每一缕灵力的流转。
她在等待,等待主人的下一步指令,如同最耐心的牧犬,等待着驱赶羊群(或者说,驱赶这匹烈马)的时刻。
吴怀瑾站在密室入口的阴影中,并未靠近。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午影,对她恢复的速度还算满意。龙血锻骨丹的效果虽只是残次品,但对于筑基期的午影而言,已然足够。
“开始吧。”他淡淡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戌影闻声,保持着额头贴地的姿势,只是右手微抬,一道凝练的、带着警告意味的《隐杀诀》灵力如同无形的鞭子,轻轻抽打在午影身前半步的地面上,发出“啪”一声细微的爆鸣。
午影身体猛地一绷,眼中闪过一丝屈辱,随即被更强的斗志取代。
她知道,这是试炼的开始。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体内《隐杀诀》功法缓缓运转,尝试将那股新生的力量与“空”的天赋结合。
起初,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步伐略显虚浮,对增强后的力量掌控不足,几次险些失去平衡。每一次失误,戌影那道无形的灵力“鞭子”都会精准地抽在她失误的方位附近,不伤她分毫,却如同最严厉的警告,让她精神高度紧绷。
渐渐地,午影找到了节奏。
她的身影开始在有限的空间内闪烁、腾挪,速度越来越快,带着一丝“空”的特性,变得模糊而难以捕捉。
那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韧性,蹬地、转折、疾停,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骏马般的爆发力。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和后背的衣料,喘息声透过“隐息嚼” 变得粗重,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吴怀瑾静静地看着,如同在观赏一场驯兽表演。
他在评估,评估这匹马的恢复程度,评估她能否再次承载他的重量,能否在需要时,爆发出足以扭转局面的极致速度。
就在这时,他识海中那“绝世好人系统”的光幕再次无声浮现。淡金色纹路与灰色锁链交织,显得愈发诡异。
【叮!检测到宿主下属“戌影”恪尽职守,严格督导同伴训练,避免其因急躁冒进导致根基受损,符合“护持同道”隐性标准。】
【奖励发放:专属下属资源——“玄铁重蹄符”x1。此符可临时大幅提升腿部力量与冲击力,持续十息,仅限下属使用。宿主无法直接使用或兑换。】
【提示:严苛亦是慈悲,护持方见真情。望宿主继续引导下属互帮互助,共攀大道。】
光幕上,一枚刻画着沉重马蹄印记、通体乌黑的符箓虚影一闪而过。
吴怀瑾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讽刺。
互帮互助?
共攀大道?
系统似乎总在试图将他引向某种“光明”的歧途。
不过,这“玄铁重蹄符”……倒是适合戌影这种风格,或者,在关键时刻用于午影的爆发。
他并未立刻赐下符箓,而是将注意力转向了魂契网络中,乌圆那边传来的、带着猫咪发现新奇玩具般雀跃又紧张的意念波动。
「主人!主人!奴……奴好像摸到点大家伙的尾巴了!」
乌圆的意念像是在打滚撒娇,又带着邀功的急切,
「那个‘胡记香料铺’,表面卖的是普通西域香料,但后院有个地窖,里面……里面有很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奇怪的香料味,奴闻着像是……像是‘腐骨花’和‘迷心草’混合的味道!沙蝎宗那帮毒蝎子,肯定在底下捣鼓害人的东西!」
腐骨花?迷心草?这都是炼制阴毒丹药或诅咒之物的材料。
沙蝎宗在京城据点储备这些东西,所图绝非寻常。
“继续监视,记录出入人员,尤其是与东宫相关的。暂不深入探查地窖。”吴怀瑾冷静下令。打草惊蛇并非明智之举,现在需要的是耐心和更多的情报。
「是!奴会像壁虎一样趴在墙上,看得清清楚楚!」乌圆立刻保证。
“八皇子那边呢?”吴怀瑾转而问道。太子引来了沙蝎宗,八皇子不可能毫无反应。
「八皇子……」
乌圆的意念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那边安静得有点反常。不过,奴手下一个机灵鬼发现,八皇子府上一个负责采买的管事,这几天绕了好几个圈子,悄悄去了一趟城西的‘听风楼’!」
听风楼!
吴怀瑾眼神微凝。这个神秘的情报组织,终于再次浮出水面。八皇子在这种时候去找听风楼,目的不言而喻——要么是查太子与沙蝎宗的勾连,要么是查那西域商人和“醉仙萝”的真相,或者,两者皆有。
“查清八皇子通过听风楼买了什么消息。”
「奴明白!奴一定撬开那条缝!」乌圆的意念带着磨爪子般的决心。
切断与乌圆的联系,吴怀瑾沉吟片刻。沙蝎宗在炼制毒物,八皇子求助听风楼,太子想必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这潭水下的漩涡,越来越急了。
他抬眼,看向密室中央。午影的训练已接近尾声,她的动作愈发流畅,对力量的掌控也明显提升,只是消耗巨大,此刻正扶着墙壁,胸膛剧烈起伏,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戌影依旧跪伏在原地,额头未曾离开地面,仿佛刚才那精准的灵力引导与警告与她无关。
“可以了。”吴怀瑾开口道。
午影闻声,强撑着站直身体,转向吴怀瑾的方向,艰难地双膝跪地,低下头,喘息着道:“谢……谢主人……锤炼。”
吴怀瑾没有理会她的谢恩,目光落在戌影身上。
“戌影。”
“奴在。”
“明日开始,加入短距负重突袭训练。她的‘腿’,该适应更重的分量了。”
“是。”戌影的声音沉闷而绝对服从。
吴怀瑾转身,踏上离开的石阶。
他知道,戌影会完美地执行,将这匹恢复中的烈马,训练成真正能够承载他、乃至承载更多“重量”的坐骑。
回到书房,窗外已是夕阳西沉。
吴怀瑾站在窗前,看着天边那抹凄艳的晚霞,如同泼洒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