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殿地下囚室,火光摇曳,将人影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阿娜尔靠着冰冷的墙壁,粗重的“缚灵锁”深深勒进她手腕和脚踝的皮肉,留下深紫色的淤痕。三日肉糜的滋养,并未让她恢复多少气色,反而因持续不断、试图冲击枷锁和体内封禁的徒劳挣扎,消耗了她本就不多的精力与灵力。
她的脸颊凹陷下去,嘴唇干裂起皮,筑基初期的修为被死死压制在丹田,如同被巨石堵住的泉眼,空有力量却无法调用分毫。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依旧燃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幽火,死死盯着囚室门口的方向。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清晰得如同敲打在心脏上。
囚室的门无声滑开。
吴怀瑾走了进来。
依旧是一身月白,纤尘不染,与这污秽绝望之地格格不入。他身后跟着如同影子般的戌影。
阿娜尔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头感受到致命威胁的困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敌意的呜咽。
她试图调动体内那被禁锢的筑基灵力,哪怕只是激起一丝涟漪,但戌影种下的封禁如同铜墙铁壁,纹丝不动。
她只能徒劳地让锁链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吴怀瑾在距离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个距离,既能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与压迫,又处于绝对的安全范围。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平静无波、仿佛能映照出她所有狼狈与不堪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这种沉默的注视,比任何斥责或刑罚更令人难熬。
阿娜尔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挣扎,在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看来,‘缚灵锁’和肉糜,并未让你学会安静。”
吴怀瑾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穿透囚室的沉闷,
“你在浪费本王给你的机会,也在浪费你这一身筑基期的修为。”
阿娜尔猛地抬起头,眼中怒火炽盛,嘶声道:
“机会?把我像牲口一样锁在这里,封我修为的机会?!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
“否则如何?”
吴怀瑾打断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否则你就继续这样无谓地挣扎,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心气,像个真正的废人一样烂在这里?让你的族人白白死去,让你的姊妹永远沉沦奴籍?这就是你想要的复仇?一个筑基修士,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阿娜尔的心脏。
族人的惨状,姊妹的哭嚎,再次在她眼前浮现,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更让她撕心裂肺。
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他话语中透露出的、对她修为处境的精准判断。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被反复撕开的、血淋淋的伤口和无力的现实。
“你闭嘴!”
她嘶吼着,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变形,眼中充满了血丝。
“闭嘴?”
吴怀瑾向前迈了一步,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那股一直收敛着的、属于魔尊的、睥睨众生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向阿娜尔!
“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失败的刺客,一个灵力被禁的阶下囚!你的生死,你的仇恨,你这一身来之不易的修为,在本王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取舍、随时可以碾碎的蝼蚁!”
强大的精神威压如同实质,阿娜尔只觉得头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阵阵发黑。
她那筑基初期的神识在这股威压面前,脆弱得如同婴儿。
支撑着她的、最后的倔强与愤怒,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和现实面前,如同纸糊的堡垒,瞬间土崩瓦解。
她闷哼一声,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粗糙的囚服。
戌影站在吴怀瑾身后,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吴怀瑾收敛了威压,囚室内令人窒息的压力稍稍缓解。
他看着蜷缩在地上、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般的阿娜尔,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更显冰冷: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
阿娜尔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身体因脱力和神识受创而微微颤抖。
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筑基期的修为,她所有的反抗和仇恨,都显得如此幼稚和不堪一击。
“跪下。”
吴怀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敲响在阿娜尔濒临崩溃的意识中,
“双膝跪地,额头触地,称我为主人,自称奴。”
“这是你唯一能活下去,唯一能保留你这身修为、保留你那点可怜复仇希望的道路。”
“否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颤抖的脊背,语气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比严冬更刺骨的寒意,
“戌影会彻底废掉你的丹田,打断你的四肢,将你剥光了丢回西域的荒漠,让你曾经的族人、你的仇敌,都看看你这匹曾经的‘筑基烈马’,最终变成了何等模样。”
阿娜尔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连灵魂都在瞬间冻结。废掉丹田,打断四肢,剥光了丢回荒漠……那将是比死亡更恐怖千百倍的结局!
是对她修为、她骄傲、她存在最彻底、最残忍的否定!
不!
她不能那样!她还要复仇!
她还要……保住这身力量!
活下去……复仇……力量……
这三个在她心中反复撕扯的念头,此刻在极致的恐惧与屈辱的催化下,终于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她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断裂,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痛。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汗水与尘土,在她肮脏的脸上冲出两道湿痕。
她不想跪,她的骄傲在呐喊,在反抗。
但她更不想变成一个修为尽失、在荒漠里腐烂的、毫无尊严的烂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囚室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阿娜尔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吴怀瑾静静地等待着,如同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看着陷阱中的猎物进行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终于,阿娜尔那绷紧的、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的身体,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松懈了下来。那是一种精神被彻底击垮后,认命般的瘫软。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支撑着被缚灵锁禁锢的、虚弱不堪的身体,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伏地的姿态,变成了双膝跪地。
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她的生命。
她的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凌乱的发丝彻底遮住了她的脸。
然后,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她的额头,带着仿佛千斤重负,极其缓慢地,触碰到了冰冷、肮脏的地面。
发出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如同她骄傲碎裂的声音。
她维持着这个屈辱到极致的姿势,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不堪、却清晰无比的字:
“主人……奴……阿娜尔……叩见……”
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掩饰的屈辱,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桀骜与反抗。
戌影跪在吴怀瑾身后,冰冷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吴怀瑾看着脚下那个彻底臣服的身影,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喜悦,也无怜悯。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起一丝精纯的《太素蕴灵诀》灵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和温和。
那灵力如同温润的泉水,缓缓笼罩住阿娜尔颤抖的身体,不仅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和皮外伤,更有一丝微妙的力量,如同最灵巧的钥匙,轻轻触动了她体内被封禁的筑基灵力核心,让那死寂的泉眼,重新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受控的涟漪。
阿娜尔身体剧烈一颤,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被禁锢力量传来的一丝松动和回应!
这种在极致屈辱后获得的、对力量的“恩赐”与“掌控”,让她心中五味杂陈,复杂得难以言喻。
她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没有动弹,只是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绝望与一丝扭曲希望的冰冷。
“记住你今天的话,阿娜尔。”
吴怀瑾收回手,声音淡漠,“从今日起,你的命,你的恨,你的力量,皆归于我。”
“戌影。”
“奴在。”
“解开她的缚灵锁。带她去清洗,换身干净衣服。从明日起,由你引导她,重新掌控她自身的力量。本王要看到的,是一把更快、更利、完全听从号令的刀,而不是一个空有修为的废人。”
“是,主人。”
戌影上前,动作利落地解开了阿娜尔身上的枷锁。
沉重的锁链脱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娜尔依旧跪伏在地上,没有立刻起身。
失去了枷锁的束缚,身体骤然一轻,体内那丝被引动的灵力微弱地流转着,反而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额头顶着地面的冰冷触感,和体内那受控的力量感,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对比。
吴怀瑾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囚室门口。
“想要复仇,先要学会如何活着,如何……做一把完全属于主人的、锋利无比的刀。”
他的声音随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消散在囚室的空气中。
囚室的门再次合拢。
戌影看着依旧跪伏在地的阿娜尔,冷声道:
“起来。”
阿娜尔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用那双刚刚获得自由、却仿佛承载了更沉重枷锁的手,支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戌影,更不敢去看那扇已经关闭的门。
脖子上无形的辔头,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勒紧。
而体内那丝被重新引动、却完全受控的力量,则像是一条更细、更坚韧的缰绳。
她不再是那匹狂奔的烈马。
她成了……一把刚刚被拭去锈迹、等待着被重新打磨开刃的刀。
一把筑基期的、属于主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