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洛阳西侧,函谷关的关墙被晨雾裹着几分凉意,关墙后方的主将营帐内,却透着一股热气。
帐中央的案几上,摆着两个酒坛,其中一个已空了大半,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坛口往下滴,在案几上积成一小滩,又顺着木纹缓缓漫开。
典韦赤着上身,露出布满伤疤的宽厚胸膛,古铜色的肌肤在烛火下泛着油光。
他盘腿坐在软垫上,双手捧着一个海碗,碗口比寻常饭碗大了一圈,碗里盛满了米酒。
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溅出几滴落在他浓密的胡须上,他却毫不在意,仰头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间,大半碗酒便见了底。
“哈 ——” 他放下海碗,重重打了个酒嗝,满是酒气的呼吸在帐内散开,脸上早已染上大片通红,连眼角都带着几分醉意。
此刻刚过午时,可案几旁的空酒坛已证明,他从清晨便开始喝起,这份嗜酒如命的劲头,在整个军中都出了名。
帐内另一侧,荀攸身着青色儒袍,端坐在案前,手里捏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是影卫刚刚送来的,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小字,字迹工整却带着几分急促。
他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摩挲着纸条边缘,陷入了沉思。
起初,荀攸见典韦日日清晨便饮酒,还曾劝过几句:
“将军,军中虽无禁酒令,可函谷关乃防董卓东出的要地,若是喝多了误事,可就糟了。”
可几次下来,他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有次典韦喝到满脸通红,走路都打晃,却还能扛着双铁戟去营中巡营,看到士兵操练不认真,当场拎起两个壮汉扔出老远,思路清晰得很;
还有次深夜遇袭,他从醉梦中惊醒,抄起双戟就冲了出去,三两下便杀退了董卓派来的探子,半点没受酒意影响。
久而久之,荀攸便不再多劝,只当典韦这酒量是天生的,寻常酒水根本醉不倒他。
只是典韦喝多了之后,总爱唠叨几句,不是抱怨关里日子太闷,就是盼着能有仗打。
此刻他又放下海碗,手指敲着案几,发出咚咚的声响,语气里满是不耐:
“军师,你又看那破纸条子干啥?看了也白看!天天窝在这城关里,连个董卓的兵毛都见不着,憋屈死人了!”
他说这话时,手掌重重拍了下案几,空酒坛被震得晃了晃,险些翻倒。
典韦虽不像许褚那般冲动莽撞,可终究是天生的武夫,骨子里就盼着沙场上的冲锋陷阵。
手中的双戟若是多日不沾血,他就浑身不自在,比让他多日不喝酒还难受。
当初刘度派他来函谷关,本就是临危受命。
那会儿董卓刚被赶到长安,虽元气大伤,却仍有几万西凉军,若是董卓趁刘度专注应对袁绍联军时东出,抄了虎牢关的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典韦领命后,带着虎贲军日夜兼程赶来函谷关,第一仗便打得极为痛快:
他亲自率军攻关,双戟舞动间,劈杀了董卓麾下的守关校尉,不到半个时辰便拿下了函谷关,西凉军吓得连夜往长安逃。
可自那之后,董卓就跟认怂了似的,再也没敢派人来挑战。
不仅加固了长安周边的防御,还让西凉军缩在城池里,连边境的巡逻兵都减少了大半。
典韦没刘度的命令,自然不敢贸然出关追击,只能日日守在函谷关里。
这日子就像让他这只闻到腥味的猫,眼睁睁看着猎物在眼前却不能扑上去,心里痒得跟有虫子爬似的,越想越憋屈。
荀攸听到典韦的抱怨,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指尖将纸条轻轻折好,放在案几上:
“将军莫急,这出征的机会,眼下已经到了。”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笃定,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早就知道典韦憋坏了,这消息说出来,定能让这壮汉立刻清醒。
可典韦此刻已喝得有些意识模糊,耳朵也不太灵光。
以往他每次发牢骚,荀攸不是劝他少喝点,就是说再等等,从未说过机会到了。
所以他压根没往心里去,反而拿起酒坛,又往海碗里倒了半碗酒,一边倒一边嘟囔:
“主公也真是的…… 我听闻他新收了个武将叫黄忠,都带到虎牢关前线了…… 我典韦哪里不如那老汉了?
论力气,我能扛着双戟跑十里;论杀人,我能在万军里砍了敌将脑袋…… 居然只能窝在这破关里喝闷酒……”
他越说越委屈,声音也大了几分,手里的酒坛抖得更厉害,酒液洒了一地。
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顿住了,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睛猛地睁大,虎目圆睁,死死盯着荀攸,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军师!你刚才说什么?!出征的机会到了?可是主公有什么指示?!”
方才那一瞬间,出征的机会五个字突然钻进他的耳朵里,酒意仿佛被一盆冷水浇透,大半都散了。
他猛地站起身,双戟靠在案旁,被他起身的动作带得晃了晃,发出哐当的轻响。
他几步走到荀攸面前,俯身盯着案几上的纸条,大手按在案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军师快说!主公是不是让咱们出关打董卓了?”
荀攸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逗得哈哈一笑,伸手拿起案几上的纸条,递到典韦面前:
“将军别急,你自己看,主公刚传的令,让我等即刻出关,骚扰董卓的边境防线,目的是引马腾和韩遂从后方偷袭董卓的腹地。”
典韦不识字,他听完荀攸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震得帐顶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好!好!终于有仗打了!马腾韩遂那俩小子,早就跟董卓不对付,咱们一骚扰,他们指定得从后面捅董卓一刀!”
他兴奋得在帐内踱来踱去,双手搓着,一会儿拎起双戟,一会儿又放下,连脸上的酒意都彻底散了。
帐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他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出关袭扰的场景。
想着能再次挥戟杀敌,能让西凉军尝尝他的厉害,他就觉得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荀攸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跟着笑了。
典韦这性子,倒也直白可爱,只要有仗打,什么委屈都忘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儒袍:“将军,既然主公已有军令,咱们得尽快安排,先派探马去摸清董卓边境的布防,再调两千骑兵作为先锋,明日清晨便出关袭扰,你看如何?”
典韦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抱拳,声音洪亮得几乎要掀翻帐顶:
“全听军师安排!别说明日清晨,就是现在出发,俺也没问题!”
他说着,又拿起海碗,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这次却没再抱怨,反而觉得这酒比平时喝着更痛快、
毕竟,有仗打的日子,才是他典韦该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