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舞撑着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面,缓声道:“你坐吧,我有话问。”
女孩忙应:“少爷但问无妨,奴婢知无不言。”
“坐下说,”修舞抬眼,“总仰着脖子,累得慌。”
见他坚持,女孩屈膝行礼:“是,奴婢遵命。”随即在对面落座,静待问询。
“现在我问,你说明白了吗?”修舞目光灼灼。
女孩低头敛衽,恭敬应声:“奴婢明白,少爷请讲。”
“第一,我是谁?叫什么?
第二,这是何处?国号什么?
第三,我几岁了?因何受伤?
第四,你叫什么?”修舞目光如炬,字字清晰。
女孩脸色骤变,惊恐地攥紧衣角:“少爷!您...您莫不是失忆了?”
“冷静!”修舞轻轻的敲着桌面,“先答问题!其他的稍后再说,听明白了吗?”
女孩浑身一颤,慌忙道:“奴婢错了,还请少爷您恕罪!”
“好了!先回答我的问题”修舞平静的说道
“少爷,你叫易安,易是周易的易。
这里是尚书府,您是府中庶出的第六子,生母是柳姨娘,柳姨娘只有你一个孩子。
你今年刚满17岁,自幼身体不好。
前几天你和大少爷他们一起去马场骑马,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昏迷了七八天。”
说着,丫鬟左右看了看,又瞧了瞧门外,压低声音道,“这里是大安国,国号泰安。
奴婢叫采莲,是一直贴身照顾你的侍女。”
易安(此刻已从修舞接受了新身份)手指不轻不重地叩击着桌面,继续发问:“我与府上兄弟姐妹关系如何?
和尚书大人相处得怎样?我的文采、学识如何?琴棋书画又是什么水准?”
他接受能力极强,不过片刻便坦然接纳了“易安”这个名字。
“少爷,您和府上的少爷小姐们关系平平。
因自幼体弱,您总在自己院落静养,除了特定的宴会,很少出席府中活动。
您琴棋书画略有造诣,但马术极差。
因身子骨弱,凡是与体能相关的事,您都力有不逮。”
易安听罢点头,指尖仍有节奏地叩击桌面,沉声道:“懂了。
那我的兄弟姐妹和尚书父亲,可曾见识过我的文采、文笔?又是否了解我的性子?”
采莲轻轻摇头:“这...奴婢也说不准。
平日里,您鲜少在少爷们面前展露学识,更别提文笔了。
至于您的性子,老爷和其他公子小姐了解多少,奴婢也不清楚。”
说到这儿,她语气渐沉,眼底泛起怜惜:“府里少爷小姐拢共十二三个,
您又自幼体弱,鲜少走动,很少在老爷跟前露脸。
一年到头,也只有逢年过节的宴会上,才能见着老爷一面。”
听着采莲的话,易安心中暗喜,面上却波澜不惊:“嗯,明白了。”
随即歪着头看向她,“小采莲,你今年多大了?可曾见过我写字画画?”
采莲望着自家少爷侧头歪脑的模样,心底蓦地泛起涟漪——这般鲜活灵动,与往日大不相同。
从前的少爷,虽不至于死气沉沉,却总透着股看淡生死的漠然,
对周遭一切都提不起兴致,仿若一汪死水,难起波澜。
如今这双眼中流转的生机,倒叫她恍惚觉得,眼前人像是换了个灵魂。
“少爷,奴婢与您同年所生,只是比您小几个月。
您写的字、画的画,奴婢都见过。
还有,奴婢的名字还是您起的呢。
当年姨娘从人牙子手上买下奴婢,一转眼,奴婢已服侍您八年了。”采莲认真的、仔细的回复着。
易安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原来如此”,尾音拖得老长。
紧接着抬眼看向采莲:“你去把我从前写的字都找来。
对了,你识不识字?我以前教过你吗?”
看似随意的询问,藏着隐晦的盘算——原主笔迹尚可模仿,可满纸古文对他而言却是天书。
若想寻个由头学文识字,眼前知根知底的贴身侍女,无疑是最佳人选。
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分明是抛下的诱饵,只等对方上钩。
采莲虽对少爷突然要找旧字的举动满心疑惑,
仍恭敬俯身:“是,少爷,奴婢稍后便去寻来。”
她唇角扬起笑意,语气满是感激,“奴婢识字,从前您读书时,总会让奴婢在旁一同学习。
在尚书府,除了嫡出少爷小姐身边的丫鬟,便属奴婢认得字最多了。还得多谢少爷当年教导之恩!”
易安侧过头,语气散漫:“你也晓得,少爷我受了伤,没力气,精神头也差。”
他忽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可怜:“累得很,就想瘫在床上不动。
可又怕躺久了,把从前学的都忘了,身子也越躺越虚,说不定死得更早。”
“少爷!”采莲猛地起身,满脸惊惶,“怎能说这般晦气话!”
她慌忙连呸几声,又双手合十,对着四方虔诚拜了拜,“天上各路神仙,我家少爷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
易安见她这般模样,不禁噗嗤一笑,心道果然是个忠心的丫鬟。
随即又说道:少爷错了,不该说那晦气话,别拜了,以后定不会再说。”
易安看向采莲,笑意盈盈道:“你且将白日要忙的事妥善安排,做个合理规划,
之后便来当你家少爷我的小夫子,如何?”说罢,语气里满是打趣。
采莲瞧着眼前模样,心中只觉少爷因这次意外受伤,
性格竟变得这般乐观、有活力,倒也算因祸得福了。
“好的,少爷,奴婢知道了。
这就去安排,随后便来办您吩咐的事。”
说罢,采莲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房间。
饭足之后,体力也恢复了几分。
易安心想着,不如到外面走走。
若有太阳,正好晒晒太阳补补钙,还能趁机试试自己这附在易安身上的“异世的鬼魂”,
能否借着这副身躯,光明正大地沐浴在阳光下。念头落下,她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跨出房门,高悬的日头已快行至中天。
他缓步踱到廊檐边缘,先试探着将手掌探入阳光,见并无异象,这才收回手左右打量:“看来无碍。”
话音未落,便毅然踏出廊下,任由日光将周身笼罩。
他阖上双眼,屏息等待预想中的灼烧感,片刻后却只觉暖意拂面。
紧绷的肩头骤然松弛,他缓缓张开双臂,任由阳光淌过每一寸肌肤——这一刻,他终于真切触碰到了重生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