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5人又玩闹了一阵后,就各自驱车回府了。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雨滴在车窗玻璃上炸开成透明的水花。下午三点的天光被雨水稀释得惨淡,挡风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将外面的世界切割成扭曲的色块,像幅被水浸湿的油画。叶拾壹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儿子——八岁的叶湛正抱着平板电脑,镜片上反射着跳动的数据流,蓝光将他稚嫩的脸庞分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宝贝”叶拾壹难得的温声开口, “妈妈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湛宝头也不抬,手指仍在屏幕上滑动。
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昨晚……”
“你是想说,昨晚你们砸了人家的酒吧!然后今早你又签了份不平等条约的事吗?” 男孩突然打断,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
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叶拾壹慌忙稳住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她瞪大的眼睛:“你……怎么……”
“老妈”湛宝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吃饭的这点功夫你光手机就看了十七次,还摸了十四次包。一看就知道有事,所以我就查了一下……”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午后阴沉的雨光透过车窗,在镜片上投下流动的暗影,与平板屏幕的冷光交织成一片幽蓝。
车内陷入诡异的寂静。雨刮器机械地摆动着,将雨水碾成透明的扇形。叶拾壹嗫嚅:“那协议的事你也知道啦?”
“知道了。”男孩突然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仿佛刚才只是讨论明天的天气。但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眼前的平板,片刻后他平静的开口,声音平静的不似八岁男孩,“老妈,三个月服务期免除两百万债务,还包食宿机票,甚至承诺解决Y国签证……”小小的手指敲了敲屏幕,“这种条件去雇个诺贝尔奖得主都够了吧!”
叶拾壹尴尬的咳了咳,指甲无意识地在方向盘真皮套上刮出白痕。“所以……所以才让你帮老妈分析分析嘛!”她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你老妈我能在实验室解构量子模型……”
“却看不懂人心。”湛宝熟练地接上下半句,这是他们常开的玩笑,但此刻他脸上却没有笑意。后座上叶湛摘下眼镜,用衣角慢慢擦拭镜片——每次思考时他都这样。戴好眼镜后目光却被电子协议上的某个条款牢牢锁定,放大:“这里说‘甲方有权单方面调整服务内容’……这是一条无限扩展条款”他稚嫩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老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你好像签了一份卖身契!”
刺耳的刹车声在停车库里炸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哀鸣。叶拾壹猛地踩下刹车,身体因惯性向前倾,又被安全带狠狠勒回座椅。她疲惫地仰起头,后颈贴着冰凉的皮质头枕,长长呼出一口气。
“老妈,你看这个。”后座的叶湛推了推小圆眼镜,八岁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他递来的平板在昏暗车厢里泛着冷光,镜片反射的蓝光在他稚嫩的脸上投下几何光斑。“你认识这个人吗?”
叶拾壹接过平板,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噪点让画面像是蒙着一层雾。监控画面右上角显示着“Nt公司-3号实验室走廊,2023-07-16 02:47:33”的水印。西蒙身旁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苍白的脸半隐在阴影中,像是刻意避开监控镜头。他胸前的渡鸦胸针在低画质下却依然醒目,鸟喙处一点暗红,倒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谁啊?不认识。”叶拾壹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比她预想的要高半个调。她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边缘,留下一道模糊的指纹。
“好吧。”叶湛若有所思地点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这就是协议里你要的人。沈砚凌,34岁,斯坦福医学院神经科学博士……”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眼睛微微睁大。
“怎么了?”叶拾壹转过身,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这个人的研究方向……”叶湛的指尖悬在屏幕上,语气突然兴奋起来,“居然是‘意识互换!这也太酷了吧!”
叶拾壹没有接话。她又盯着那张模糊的照片看了许久,昨晚那个男人的身影却突然浮现在脑海。“就没有一张清楚点的照片吗?”她听见自己问道,声音有些发紧。
“还有这张。”男孩划出泛黄的《科学》杂志扫描件,报道中沈砚凌被马赛克遮挡的面部旁,标注着“涉嫌违反《赫尔辛基宣言》第17条”的字样。风衣领口别的渡鸦胸针在闪光灯下格外刺眼。
“这张还不如上一张清楚呢!”叶拾壹皱眉,“这家伙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吗?”
叶湛抱着平板,声音低了下来:“有趣的是……”男孩调出时间轴,“过去1825天里,只要西蒙出现,他大概率都在,但所有监控都拍不到正脸——”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母亲,眼神里带着担忧:“他们要找的,恐怕不单是个生活助理……”
就在这时,外面的雨势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停车库的卷帘门上,发出密集的砰砰声,像是无数手指在焦急地叩门。
叶拾壹长叹一口气,整个人瘫进座椅里,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反正协议都签了。儿子,为了不让老妈吃大亏,你再去帮我查查吧!”
叶湛瞪大眼睛,平板差点从膝盖上滑落:“老妈!我才八岁啊!”
叶拾壹斜睨着自家儿子,眼角微微上挑:“得了,在老娘面前还装什么乖宝宝?”她伸手捏了捏叶湛肉嘟嘟的脸颊,“我的哪次任务不是你接的?哪份合同不是你拟的?老妈对你的能力可是百分百信任。”她突然眯起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这事要是不帮我搞定,下个月全屋卫生都归你,连马桶都要刷得能照出人影,懂?”
叶湛的小嘴撅得能挂油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高兴。他抱着平板,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气鼓鼓地蹿回房间,关门时故意发出“砰”的声响以示抗议。
车厢重归寂静。叶拾壹仰头靠在头枕上,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这两天发生的种种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那个神秘的男人、过于丰厚的报酬、还有照片上那个永远看不清脸的渡鸦胸针男人……想着,想着,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终败给了连日奔波的疲惫,歪着头在驾驶座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