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渊中沉浮了不知多久,才如同溺水之人般,艰难地挣脱出来,回归了一片混沌的感知。
首先感受到的,是遍布四肢百骸、深入骨髓神魂的剧痛与虚弱。元婴萎靡,布满裂痕,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崩散;经脉千疮百孔,灵力干涸,连最简单的周天运转都难以维系;神识更是如同被撕裂后又勉强拼接起来的破布,感知范围不足方寸,且伴随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岩石穹顶,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熟悉的灼热气息与淡淡药香。身下是柔软的兽皮,身上覆盖着轻薄的织物。他正躺在自己石屋的石榻上。
“师尊!您醒了!”
守在榻边的岩砺第一个察觉到动静,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声音带着哽咽。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显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
听到动静,大长老砂砾也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林轩苏醒,长长舒了口气,老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欣慰笑容:“守护者,您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林轩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沙哑,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岩砺连忙端来一碗温热的、散发着清香的药液,小心地喂他服下。
一股温和的药力化开,滋润着干涸的经脉,略微缓解了那无处不在的剧痛。林轩这才积蓄起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地问道:“过去……多久了?部落……损失如何?”
“回守护者,您已昏迷了整整七日。”大长老砂砾语气沉痛,“部落……伤亡近三成。‘九曜赤焰阵’的几位主力战士……陨落了四位,重伤六人。熔岩长老也身受重伤,尚在调养。普通族人……伤亡更大一些。”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这冰冷的数字,林轩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愧疚感涌上心头。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呼喊着他“守护者”、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的赤砂族人,因为他不够强大,永远地倒下了。
岩砺红着眼眶,补充道:“多亏了龙蜥大人最后爆发,击退了那影巫,否则……否则我们……”
林轩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最后那场战斗的画面。
噬魂影巫那佝偻的身影,那轻描淡写间便引动法则侵蚀、令他轮回火域不断消融的恐怖手段;那直接冻结神魂、令他意识几乎沉沦的“魂寂”巫术;还有那最终汇聚了其全部力量与怒火的、仿佛能终结万物轮回的灰败光束……
在那样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拼尽一切,甚至不惜引动远超自身境界的传承,也仅仅只是勉强保住了性命,代价却是道基近乎全毁。
渺小。
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浸透了他的身心。
曾经,在黑风山脉,他挣扎求生,以为筑基便是强大;后来,得虚空神殿传承,掌控轮回,力斩传扬老祖,以为元婴便可纵横;再后来,收服赤砂族,布阵炼器,隐隐有开创一方基业的雄心。
可这一切,在那真正的、触摸到法则本源的强者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他那看似玄妙的【方寸轮回】,在对方以“虚无”概念直接覆盖、抹除的侵蚀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那凝聚了心火与地脉之力的反击,在绝对的境界差距下,如同螳臂当车。
若非赤晶龙蜥关键时刻不惜代价地爆发,若非他体内那虚空神殿的传承印记自行护主……他早已形神俱灭,连同整个赤砂部落,都已化为历史的尘埃。
“力量……我还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林轩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不是简单的境界提升,而是对道更深的理解,对法则更本质的掌控。轮回之道,绝不仅仅是他目前所运用的这些。
他回想起那强行施展的【大虚空印】,即便只是残缺虚影,即便反噬几乎要了他的命,但那种仿佛能定义规则、执掌虚空生灭的至高意境,依旧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那才是虚空神殿传承真正的冰山一角!
而他所面对的“虚无影族”,它们所追求的“终焉”,其背后又隐藏着何等恐怖的真相?与这样的敌人为敌,他现在的这点微末道行,远远不够看。
见林轩闭目不语,神色变幻,气息起伏不定,岩砺和大长老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师尊,您伤势未愈,切莫过多思虑,安心静养才是。”岩砺轻声劝道。
林轩缓缓睁开眼,眼中的迷茫与沉重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坚定的光芒。他看向岩砺,看向大长老,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无事。传令下去,全力救治伤员,修复阵法,清点物资。待我伤势稍复,部落……需要一场变革。”
他需要时间恢复,更需要时间,去消化这次生死边缘的感悟,去探寻轮回与虚空的更深层次奥秘。
前路依旧漫长,敌人依旧强大。但这一次,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位置,以及……未来需要攀登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