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镜’追逐的人。”
他慢慢地，转过了头。
帽子阴影下，露出了一张我从未见过，却莫名感到一丝眼熟的脸。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饱经风霜，皱纹深刻，眼神浑浊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他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干裂。
最让我心头一震的是——
他的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清晰的、陈旧的月牙形疤痕！
月牙形疤痕？！
我猛地想起，在警局那个会议室里，陈景锋（当时还是真的吗？）给我们看过的、最后一名失踪者监控截图里，那个失踪者虎口上，就有一个类似的月牙形疤痕！警方未公开的细节！
难道他是……
“你是谁？”我声音干涩地问，手紧紧攥着螺丝刀。
男人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目光在我脸上和身后的背包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怜悯，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了然。
“一个……本该消失的人。”他沙哑地说，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你可以叫我……‘回音’。”
回音？和回声巷有关？
“你……你是那个失踪者？”我忍不住问道。
他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失踪？不……是‘觉醒’了，然后……被迫躲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紧握的拳头和背包：“你身上有‘她’的味道……很浓。还有……一面快要碎掉的‘真实’，和一本……被污染的知识。”
他全都知道！
“你到底是谁？”我再次追问，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我说了，‘回音’。”他重复道，眼神飘向树林深处，仿佛在回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我是……第一个‘项目’的……残次品。比林景明……更早。”
第一个项目？比景明更早？难道他就是……“第一个觉醒者”？陈景锋（假货）提到过的那个？
“陈景锋他……”我试图提起这个名字。
“那个警察？”回音打断我，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甚至带着一丝恨意，“他找到了我……利用我……试图打开那扇‘门’！他以为能控制‘它’……疯子！”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但他失败了！‘它’几乎吞噬了他！现在活跃的那个……不过是披着他皮囊的、更狡猾的镜像！”
果然！真正的陈景锋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古镜为什么对你……”我举起背包，示意那持续的震动。
回音看向我的背包，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那光芒中混杂着渴望与恐惧。“因为……我体内，有‘钥匙’的碎片。不是另一半……是更核心的……一点点‘本源’。”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当年实验室爆炸，‘它’泄露的初始力量……有一小部分，融入了我这个‘残次品’的身体，让我‘觉醒’，也让我成了……一个活着的‘坐标’。”
活着的坐标？所以古镜感应的是他本身？
“那个假陈景锋，还有‘它们’，一直在找你？”我明白了。
“一直在找。”回音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我躲了很多年……像老鼠一样。但最近，‘它们’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搜索的网也越来越紧……我感觉到，‘门’的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快要醒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沉重：“直到我感觉到你……感觉到‘她’的‘标记’……还有那面镜子的呼唤……我知道，最后的时刻，快到了。”
“什么最后的时刻？”
“要么，‘它’彻底过来，覆盖一切。要么……”他死死盯着我，“我们找到办法，毁掉‘门’。”
“怎么毁？”
“需要完整的‘钥匙’。”回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体内的碎片，加上实验室废墟里被封存的那一半……还有……”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感，看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需要‘钥匙持有人’……心甘情愿的……献祭。”
献祭？！
我如遭雷击，后退半步。
“这就是……终结的代价？”我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回音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我，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水滴落地的声音，从我侧后方传来。
我和回音同时猛地转头！
只见不远处，一棵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上，不知何时，竟然缓缓渗出了一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那液体顺着树皮的纹路蜿蜒而下，散发出熟悉的铁锈恶臭！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它们……找到这里了！”回音的脸色瞬间惨白，猛地从枯树干上站起，眼神里充满了决绝，“走！快走！沿着来的路，别回头！”
他用力推了我一把，然后转身，面向那棵正在不断渗出暗红液体的槐树，双手做出了一个奇怪的、仿佛要拥抱什么的姿势，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发出一种古老而拗口的音节。
他体内的那股“本源”碎片，似乎被引动了，散发出一股微弱却坚定的、与古镜同源的气息，试图对抗那弥漫开来的冰冷恶意！
古镜在我背包里疯狂震动，几乎要跳出来！
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作为诱饵，为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看了一眼那个挡在恐怖之前、身形瘦削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我一咬牙，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了回音那沙哑的、如同诅咒又如同祈祷的吟诵声，以及槐树方向传来的、更加密集粘稠的滴落声，和某种东西正努力挣脱束缚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我不敢回头，拼命地跑，穿过昏暗的树林，冲向外围还有阳光的区域。
眼泪混杂着汗水，模糊了视线。
又一个……为了给我争取生机而留下断后的人。
献祭……
这就是打破镜廊，终结一切的……唯一答案吗？
我奔跑着，逃离着身后的黑暗与嘶吼，却也仿佛，正在奔向一个早已注定的、更加黑暗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