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路途比潜入时更加漫长而艰难。铁锈陷入昏迷,大半边机械身躯冒着断续的电火花,需要暗流和幽影轮流背负。我强撑着虚脱的身体在前方开路,混沌色的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仅能勉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感知,规避着可能存在的追踪和自动防御系统。
陈景锋的意念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不断为我们修正着撤离路线,同时全力压制着规制局内部可能发起的网络追索。老烟斗在外围制造的混乱似乎起到了效果,我们沿途遭遇的阻击远比预想的要少,但每一次短暂的接触都让人心惊肉跳,仿佛随时会被闻讯赶来的更大力量吞没。
当我们终于从那充斥着油污和锈蚀气味的次级通道冲出,重新呼吸到城市边缘那混杂着工业排放和淡淡夜露的空气时,所有人都几乎脱力。接应的“鼠道”成员立刻从阴影中现身,无声而迅速地将我们塞进一辆经过伪装的货运悬浮车。
车厢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暗流和幽影立刻开始对铁锈进行紧急处理,拆卸他受损的机械义肢,连接便携式能源维持他的生命体征。铁锈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那数据化攻击不仅摧毁了他的义肢,似乎还对他的生物体部分造成了某种深层次的侵蚀。
我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上双眼,竭力平复着脑海中因过度定义信息层面而引发的、如同亿万根针持续穿刺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灵魂层面的灼痛感。
“据点情况?”我勉强通过加密链接向陈景锋询问。
“防御矩阵全开,所有外部活动暂停。你们被发现后,规制局内部网络经历了约三分钟的高度活跃,随后转入一种异常的……沉寂。老烟斗制造的干扰已被识别并清除,但对方并未顺势追查,似乎在……收缩?”陈景锋的意念带着一丝不解,“另外,阿响的状态有些奇怪,在你们遭遇信息攻击时,他表现出极大的不安,并声称‘听到了很多不好的声音在吵架’。”
阿响能感知到信息层面的冲突?他的天赋再次超出了我们的理解。
货运车在夜色和复杂路线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驶回了经过层层伪装的据点。当舱门打开,看到那熟悉的、闪烁着稳定运行光芒的内部环境时,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铁锈被立刻送往医疗区,由据点内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械义体医师进行抢救。暗流和幽影则带着那块承载着惊世真相的黑色晶片,直奔指挥中枢,开始与陈景锋进行数据对接和深度解析。
我拒绝了立刻进入维生舱的建议,而是先来到了静修区。姐姐林镜晚的灵体依旧安详地沉睡着,银蓝色的光晕稳定,并未受到我们此次行动的波及。看着她宁静的侧脸,我心中翻涌的波澜才稍稍平复。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守护这样的宁静吗?
然后,我看到了蜷缩在静修区角落的阿响。他双手抱着膝盖,脸色有些发白,身体微微发抖。看到我回来,他立刻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未散的恐惧。
“瑶姐姐……”他的意念带着哭腔,“刚才……有好吵好吵的声音!很多很多……它们在打架,在撕东西……我、我捂不住耳朵……”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将一丝极其温和的、不带任何力量的意念传递过去,如同安抚受惊的小兽。“没事了,阿响。坏声音已经被赶跑了。” 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做得很好,是你提醒了我们。”
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但眼中依旧残留着困惑:“那些声音……和以前听到的都不一样……它们不像是石头或者风的声音……它们好像是……**想法**?很乱很坏的**想法**?”
他竟能将信息层面的攻击感知为“坏的想法”?这种纯粹而直观的感知力,或许正是对抗归墟派系数据化手段的关键之一。
安抚好阿响,我才终于走向指挥中枢。
中枢内,气氛异常肃穆。主屏幕上,正以极快的速度滚动着从黑色晶片中解析出的海量信息。陈景锋的灵枢光芒稳定,但运算负荷显然已逼近极限。老烟斗站在一旁,盯着屏幕,电子烟斗 forgotten 在嘴边,烟雾早已熄灭。
看到我进来,陈景锋将最关键的部分提取出来,投射到中央的全息影像中。
【项目:新纪元奠基】
【目标:重构现实信息基底,建立以‘藏镜人’意志为绝对核心的新秩序。】
【阶段一:历史锚点抹除\/扭曲(进行中)。旨在消除旧有现实体系的‘恢复能力’与‘历史惯性’。】
【阶段二:古老法则驱动(试验阶段)。利用‘寂静’、‘狂乱’、‘腐朽’等法则,加速现实结构崩坏,降低‘重构’阻力。】
【阶段三:信息归一(最终阶段)。启动‘根源协议’,将一切现存信息(物质、能量、意识)强制收束、格式化,并按照预设模板重新写入。】
【执行核心:‘藏镜人’(身份:???,权限等级:超越规制局现行体系)】
【已知协助者:‘玄枵’(已清除)、‘数据编织者’(疑似本次遭遇的高阶执行者)……】
【警告:检测到‘火种’变量(标记:林镜瑶)。该变量具备‘信息层面抗性’及‘法则定义潜能’,威胁等级:极高。建议:优先捕获或彻底格式化。】
冰冷的文字,勾勒出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他们不是在毁灭世界,他们是想要 **重置** 世界,成为新的创世神!而我和我所代表的“存在”之力,成了他们计划中最大的绊脚石。
“藏镜人……”我念着这个代号,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能够驱动归墟之力,策划如此庞大的阴谋,其身份和力量都深不可测。
“规制局内部的异常沉寂,”陈景锋分析道,“很可能与‘藏镜人’有关。他可能正在调动资源,准备对我们,或者说对你,发动一次决定性的打击。之前的陷阱和拦截,可能只是试探。”
老烟斗重重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妈的!这帮疯子是想把所有人都变成他们程序里的Npc!”
就在这时,医疗区传来消息——铁锈的情况暂时稳定,但那种数据侵蚀极为诡异,他的神经系统受到了严重损伤,能否完全恢复,甚至能否醒来,都是未知数。
又一个沉重的打击。
我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优先捕获或彻底格式化”,看着医疗区里昏迷的铁锈,看着静修区中沉睡的姐姐,看着角落里依旧不安的阿响,看着眼前疲惫而坚定的同伴。
归墟派系,或者说“藏镜人”,已经将我们逼到了墙角。
被动防御,等待审判的日子,必须结束了。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指挥中枢内的每一个人,声音因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们想格式化我们?”
“那就让他们看看——”
“被定义为‘不可删除’的存在,会如何反抗!”
“陈景锋,全力分析‘根源协议’的可能启动方式和弱点。”
“老烟斗,动用一切手段,联系所有可能反对‘藏镜人’的势力,无论是规制局内部,还是镜廊深处。”
“我们需要盟友,需要力量,需要……在他们完成‘信息归一’之前,找到并摧毁他们的‘根源’!”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中央的全息影像上,落在那个代表着终极威胁的“藏镜人”代号上。
狩猎,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将由我们来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