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晓晓推开宿舍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外头已经热闹起来。
谭晓晓走进知青点的院子。几十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年轻人正排队打水。几个男知青赤膊擦洗着瘦削的身子。
同屋的赵红梅端着盆子走过来,圆脸上露出惊讶:“晓晓?你能下床了?”
“烧退了。”谭晓晓简短地回答,目光扫向西侧冒着炊烟的土坯房——那是食堂,队伍正缓慢挪动。空气里飘着玉米面酸涩的味道。
“赶紧排队去吧,”赵红梅撇嘴,“去晚了连清汤都捞不着。今天又是王大海掌勺,你看他那勺子抖的。”
谭晓晓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食堂窗口后站着矮壮的王大海。他耷拉着眼皮,用长柄勺从大铁锅里舀糊糊,每舀一满勺总要抖三抖,倒进碗里时只剩半勺稀汤。
原主的记忆浮现:王大海凭关系捞到这肥差,常克扣知青口粮,谁有意见就给谁穿小鞋。三天前原主就是因质疑他克扣细粮,被罚去开荒累病的。
谭晓晓没去排队,转身回了宿舍。
“你不吃饭了?”赵红梅在后面问。
“等会儿。”
她走进昏暗的宿舍,从床底拖出原主的小木箱。
谭晓晓打开布包,里面是原主攒下的口粮:半斤受潮的玉米面、二两粮票,以及一个脏布袋——倒出来只有不到三两掺着麸皮、散发霉味的白面。按规定,女知青每月应有两斤细粮。
她捻了捻粗糙发灰的面粉,压下了胸口的怒火。在这里硬碰硬没有用。
她需要筹码。
谭晓晓闩好门,闭上眼睛。意念沉入那片空间——肥沃的黑土与清泉就在那里。时间紧迫,她必须在王大海离开食堂前,把蛋炒饭做出来,并让香味飘出去。
她快步走向仓库。
她从空间仓库取了两小碗晶莹的长粒香米、三个土鸡蛋、一勺雪白猪油、一小捆带泥的新鲜小葱和一块纹理分明的火腿。调料选了细盐与一小瓶标签写着“古法酿造生抽”的酱油——味道远比这个时代凭票购买的醇厚。
食材齐了。
但怎么做?在宿舍里生火炒饭,烟和味道立刻会引来怀疑。必须用空间里的时间差,在这里做好,再带出去。
谭晓晓在空间角落找到简易灶具与柴火。她用灵泉水蒸上米饭,同时将火腿切丁、小葱切末、鸡蛋打散。
二十分钟后,米饭蒸好,粒粒分明。她将饭摊凉,接着热锅下猪油,先后炒好鸡蛋与火腿,再加入米饭翻炒。调入细盐与少许生抽,最后撒入葱花。
灭火时,蛋炒饭的香气已扑鼻而来。
谭晓晓深吸一口气。
饭盒里升腾起霸道的香气——猪油的丰腴、火腿的咸鲜、鸡蛋的蓬松、米饭的焦香,还有生抽的酱鲜与小葱的辛辣清新,层次分明地融合在一起。
谭晓晓回到宿舍,饭盒依旧滚烫。她打开盖子吃了一大口,味蕾瞬间被唤醒:米粒q弹油润,火腿咸香有嚼劲,鸡蛋蓬松带焦香,葱花的辛辣恰到好处地解了腻。而那份独特的清甜回甘,无疑是灵泉水的馈赠。
这是她穿越以来,不,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吃过的最满足的一口饭。
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暖流随着食物下肚而扩散开来,驱散了病后的虚弱,连手指尖都感觉有了力气。
她埋头大口吃着,几乎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
“谭晓晓!开门!”是王大海粗嘎的嗓音,带着不耐烦,“躲在屋里搞什么名堂?”
谭晓晓手一僵。
门外的王大海抽了抽鼻子。
王大海收拾完食堂,正要回自己小屋吃私食时,一股诱人的油香混着蛋肉香气飘来。他顺着香味停在了谭晓晓的宿舍门前——今天她没来打饭,难道在偷吃?
“开门!”他重重敲门。
门内,谭晓晓迅速藏好饭盒,抓起发霉的面粉布袋弄出窣窣声响,才拉开门闩。
王大海堵在门口,眯眼打量她,鼻子像狗一样耸动着。
王大海堵在门口质问:“什么味道这么香?”
谭晓晓侧身挡住视线,平静地说:“可能是赵红梅的桂花糖味儿。”
“放屁!”王大海推开她闯进屋,目光扫视一圈后落在了鼓起的被子上。他伸手要掀——
“王管理员!”谭晓晓提高声音,“这是女同志宿舍,你随便翻床铺,传到李副主任那儿恐怕不好交代。”
王大海的手停在半空。他盯着眼前眼神清亮、带着倔强挑衅的谭晓晓,觉得她和三天前那个被他吼红眼圈的丫头似乎不太一样了。
王大海缩回手,仍狐疑道:“我这是关心生病知青!你刚是不是在偷吃?”
谭晓晓直接抖开发霉的面粉袋:“我就这点细粮,还发了霉。两斤份额到手三两霉面,剩下的去哪了?”
王大海一愣,顿时恼火:“粮食受潮是常事!你自己保管不好还赖我?我看你思想又出问题了!”
谭晓晓静静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我病好了,明天就上工。该我的口粮和工分,我都会好好记着。至于思想问题——我天天学习《毛选》,准备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倒是那些损公肥私、克扣口粮的人,才真该担心自己的思想。”
王大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想发火,想破口大骂,甚至想动手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巴掌。但谭晓晓的话句句敲在他最心虚的地方,尤其是最后那句“损公肥私”,简直像一把刀子。
而且,这丫头今天太反常了。那种平静底下透着的冷硬和底气,让他莫名有些不安。
“你……你好好休息!”王大海最终憋出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抽着鼻子狠狠嗅了嗅。
香味似乎更淡了,但绝不是他的错觉。
他阴沉地瞪了谭晓晓一眼,摔门而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谭晓晓缓缓呼出一口气,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她走到窗边,看着王大海矮壮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这只是第一次交锋。
她掀开被子,拿出那盒蛋炒饭。饭已经温了,但香气依旧诱人。她坐下来,继续慢慢地吃,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
力量在身体里恢复。
计划在脑海中清晰。
明天要上工,要面对王大海更多的刁难。但有了空间,有了灵泉,有了这一手厨艺,更重要的是——有了前世在商场上厮杀出来的心性和头脑。
这个1972年,这片黑土地,这个小小的知青点……
她谭晓晓,不会再任人拿捏。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隐约的狗吠,和农场广播站开始播放的《东方红》乐曲。
她把最后一口饭吃完,饭盒刮得干干净净。
舌尖回味着蛋炒饭的余香,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夜还长。
但炊烟,已经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