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听完,顿时犹豫了。
不得不说,韩胤的这番分析,确实让他非常心动。
但他对刘备那个人,始终信不过,迟疑地问道:“那大耳贼最善于伪装,为人虚伪,万一这是他跟吕布合起伙来算计我的阴谋,又该怎么办?”
韩胤见袁术还在犹豫,急忙劝道:“主公啊!刘备本来是堂堂的徐州牧,如今却只能寄人篱下,在小沛看吕布的脸色过活;他对吕布,肯定是恨之入骨!”
“一旦有机会,刘备绝对会想尽一切办法脱离吕布的控制。”
“所以,刘备不可能真心实意地跟吕布合谋,这对他就没半点好处!”
“倘若主公您再不早做决断,刘备等不及,很可能就会把纪灵将军和小沛城一起打包卖给曹操!”
“到了那个时候,主公您可就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了!”
一听到刘备可能要把纪灵和小沛卖给曹操,袁术瞬间就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他大耳贼敢!曹阿瞒那阉宦之后,能给他什么好处?”
韩胤立刻说道:“曹操如今可是大汉丞相,权势熏天,随便给刘备安排到别的地方当个州牧太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若是让曹操抢了先机,那徐州这块肥肉,可就真没主公什么事了!”
袁术一听,顿时急了,在堂上来回踱步:“绝对不能让曹阿瞒那家伙得到徐州!”
他猛地停下脚步,断然下令:“韩胤,你立刻给刘备回书,他的条件,我都答应了!”
就在此时。
长史杨弘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启禀主公,吕布派了使者许汜前来求见!”
袁术一听是吕布派来的使者,想也不想,便怒声下令道:“吕布那背信弃义的恶贼,还有脸派使者来?给我拖出去,斩了!”
杨弘却是上前一步,连忙劝谏道:“主公息怒,常言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不如先听听这使者,到底要说些什么?”
袁术怒气未消,但觉得杨弘说的也有道理,便不耐烦地喝道:“那就让那使者滚进来说话!”
不多时。
吕布的使者许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这许汜曾经是襄阳一带的名士,本来在曹操麾下任职,后来张邈反叛曹操时,许汜被陈宫说动,转而投靠了吕布。
许汜一见到袁术,立刻满脸堆笑,躬身行礼道:“恭喜袁公,贺喜袁公!我今天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事,要特地来告诉袁公!”
袁术斜着眼睛看他,语气不善地喝道:“你是吕布的人,有天大的好事不去告诉你家主公吕布,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许汜捻着胡须,轻笑着说道:“这桩好事,既与温侯有关,也与袁公您有莫大的关系!”
“我久闻袁公有一位公子,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堪称世间第一佳公子;而我家温侯也有一位千金,生得貌美贤惠,命格富贵不可言。”
“许汜不才,愿为温侯与袁公牵线搭桥,说一门好媒,让两家共结秦晋之好。”
“我家温侯为表诚意,已经派人护送小姐前来寿春,只等天子嫁女的礼仪结束,便可择一黄道吉日,让两位新人完婚!”
他话音刚落。
袁术勃然大怒,一拍桌案,震得杯盘作响:“吕布一介草莽匹夫,也配与我袁术结亲?竟然还痴心妄想,要用天子嫁女的礼仪?”
“来人啊!给我把他拖出去,斩了!”
袁术那个怒啊!
想他袁术,乃是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嫡系子孙,身份何其尊贵?
曹操在他眼中,不过是个阉宦的后代。
袁绍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婢女生的庶子。
虽然自幼相识,但袁术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曹操和袁绍。
眼界高到天上去的袁术,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吕-布!
吕布算个什么东西?
论出身,论声望,论德行,哪一点能入得了他袁术的法眼?
可偏偏。
这个他瞧不上的吕布,竟然妄想让他袁术用天子嫁女的最高礼节,让自己的儿子袁耀去迎娶吕布的女儿吕玲绮!
虽然。
袁术自己也一直都在暗中筹备着称帝的大事。
但这并不代表。
他就得承认吕布的女儿,有资格当他未来“太子”的正妻!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
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吕布这厮,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
许汜当场就懵了,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地辩解道:“袁公息怒!袁公息怒啊!”
“我家主公乃是大汉温侯,又是朝廷亲封的徐州牧,麾下精兵悍将无数!无论论名声、地位还是出身,我家小姐都配得上袁公的公子啊!”
但此时的袁术,怒火攻心,哪里还肯听他狡辩!
就连曹操和袁绍的女儿,他袁术都未必看得上,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吕布的女儿!
这简直就是在当众抽他袁术的脸!
袁术指着许汜的鼻子怒喝道:“我袁术,四世三公,门楣显赫!吕布的女儿,给我儿子当个侍妾还差不多!”
“你回去告诉吕布,如果他愿意让女儿给我儿子当个小妾,我就准了这门亲事!”
“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此人给我拖出去斩了,以儆效尤!”
长史杨弘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劝道:“主公!万万不可!这许汜乃是襄阳名士,若因为吕布之事而将他斩杀,恐怕会令天下名士心寒啊!”
“主公莫非忘了当年曹操错杀边让,差点因此丢了整个兖州的教训了吗?”
名士之所以是名士。
就因为这些人,都是这个时代里,极具社会影响力的意见领袖。
虽然。
有的名士,不过是些虚有其表的草包,智商还不如一条狗。
韩胤也急忙劝道:“主公,不如将他乱棍打出,让他回去禀报吕布,若是肯献城投降,还能保住几分颜面,若是胆敢顽抗到底,待我军打破徐州之日,他吕氏一门,都将沦为阶下之囚!”
袁术重重地冷哼一声:“既然你们都为他求情,那我今日便饶他一命!你回去告诉吕布,虎子焉能娶犬女!我袁术的儿媳,不是谁都有资格当的!”
许汜差点就丢了小命,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只得双手死死护住脸,任由袁术的亲卫用棍棒将他乱棍打了出去。
撵走了许汜,袁术当即不再迟疑,厉声下令:“韩胤,你替我去传令,命大将刘勋立刻率军先行,前往小沛驻守,你和他一同前去!”
“那大耳贼不是什么善茬,在他彻底脱困之前,定然不会轻易释放纪灵。”
“小沛城里若没有纪灵坐镇,那两万降兵,是挡不住吕布的。”
“杨弘,你去传令大将张勋,押运一批钱粮送给刘备,同时派人去汝南联系那些黄巾军,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在半路上截杀刘备!”
“算计了我袁术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要说招贤纳士,袁术确实比不过曹操和袁绍。
但他好歹也是汝南袁氏一族的嫡系世家子,耳濡目染之下,不可能真的不学无术!
一些阴险的小聪明,他还是有的!
韩胤和杨弘对视一眼,也没有反驳。
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刘备一个人占尽了!
另一边。
许汜被人像死狗一样轰出了寿春城,一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返回了城外的营地。
宋宪和魏续见许汜鼻青脸肿,衣衫褴褛,顿时大吃一惊。
宋宪连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道:“许先生,您这是……半路上遇到山贼了吗?”
许汜挣脱他的手,气得浑身发抖,忿忿不平地骂道:“要是遇到山贼,倒还好些!”
“我是被那袁术,给下令乱棍打出来的!”
什么?
被袁术乱棍打出来的?
魏续脸色一沉,阴着脸问道:“许汜,这么说,那袁术,是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了?”
许汜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怒道:“岂止是不肯结亲!那袁术将温侯从头到脚辱骂了一通,还说什么‘虎子焉能娶犬女’!要不是杨弘和韩胤拼死相劝,我的脑袋都被袁术给砍了!”
“可恶至极!”
“袁术这家伙,顶着个四世三公后人的名头,骨子里竟是如此粗鄙,连半点礼数都不懂!”
魏续胸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炸开了,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几乎是吼了出来:“袁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样羞辱温侯!”
“就他那个草包儿子袁耀,给咱们温侯牵马坠蹬的资格都没有!”
“这事都赖那个陈宫!说什么亲上加亲,疏不间亲,我瞧他分明就是存心的,想看温侯当众出丑!”
宋宪的脸色也铁青一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袁术这番羞辱,不单是打吕布的脸,更是将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们这些吕布心腹爱将的脸上!
他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声音凝重得像是能滴出水来:“袁术这般折辱温侯,虽然没对许先生下死手,但谁能担保他不会派兵马在后头追杀我们?”
“万一小姐有个什么闪失,落入他们手中,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是死罪!”
他这句话的尾音还没在空气中散尽。
突然!
远处夜色深处,骤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金铁交鸣之声刺破了宁静的夜幕。
果不其然,那袁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既然吕布都主动把女儿送上门了,自己干嘛还要傻乎乎地放人走?
只要把吕布的女儿捏在手里,那吕布还不是得乖乖听话,投鼠忌器!
一念及此。
袁术当即火速下令,命麾下大将桥蕤,率领精兵火速追击,务必将人抢回来!
当那面绣着“袁”字的大旗在火光下若隐若现时。
宋宪、魏续和许汜三人的脸色,瞬间“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孙乾与简雍二人,不分白昼黑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小沛。
一见到刘备和诸葛千,孙乾便立刻将那卷明黄的圣旨与沉甸甸的官印,双手呈递给刘备。
“主公,幸不辱命!曹操那边也已在商丘屯兵,对吕布形成了强大的威慑。”
“不仅如此,曹操还上奏天子,为我主请封,册立您为豫州牧!”
孙乾的语气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亢奋。
刘备伸出的双手,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象征着权柄的圣旨与印绶。
虽然。
如今的豫州,各路豪强盘踞,纷争不断,他这个豫州牧,恐怕很难真正号令全境的郡县。
可即便如此!
他刘备,从此也是朝廷正式册封的一州之牧了!
有了这重身份,将来哪怕是南下投奔刘表,向他借用南阳郡,在身份地位上,也能与刘表平起平坐,而不是寄人篱下!
“公佑、宪和,这几日,真是辛苦二位了。”
刘备将圣旨和官印郑重地交给身边的亲随,旋即紧紧拉住孙乾和简雍的手,眼神中充满了真挚的谢意。
孙乾内心涌起一股暖流,感动不已:“能够为主公分忧效力,是孙乾此生最大的荣幸!”
一番暖心的寒暄过后。
简雍的神色却忽然凝重起来,沉声说道:“主公,军师,我们此番在许都,还撞见了一桩奇事!”
刘备见他表情严肃,不似作伪,心中不禁生疑:“哦?是何奇事?”
简雍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曹操,竟然亲自出城十里,更是屈尊降贵,亲自为一人驾驭车辇,将他迎回府中!”
出城十里相迎?
亲自执鞭驾车?
刘备闻言大吃一惊,能让生性多疑的曹操行此等大礼,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可知此人姓甚名谁?”
简雍的表情愈发凝重:“是颍川人士,姓郭名嘉,字奉孝!”
“那人的一双眼眸,锐利如鬼狐,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仅仅是对视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主公这豫州牧的官职,正是此人向曹操提议的!”
刘备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刚刚被册封为豫州牧的喜悦,顷刻间消散了大半:“曹操的谋士,绝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提议封我为一州之牧!”
简雍点头道:“曹操得知主公准备征讨袁术,便向那郭嘉问计。”
“郭嘉说,袁术私藏玉玺,乃是国贼;主公奉天子诏令讨伐逆贼,是在维护许都朝廷的威严;而吕布,则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根本不足以信赖!”
“他还说,主公讨贼有功,理应封官嘉奖!”
“他给出的理由是:虽然主公失了徐州,是吕布背信弃义所致,但丢失疆土终究是事实,理应受罚!可如今主公又生擒了纪灵,立下大功,理当奖赏!不如就封主公为豫州牧,以此向天下人彰显朝廷赏罚分明,公正无私!”
刘备听得一头雾水,他转头望向身旁的诸葛千,满心不解:“军师,我与这位郭嘉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替我请官?”
诸葛千轻摇羽扇,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郭奉孝,可不是在替主公您请官,他只是不想让主公,再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当回徐州牧罢了!”
“主公之所以不解其意,是因为您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一方徐州之上了!”
“既然主公您已经不在意徐州的归属,那郭奉孝的这条计策,对我们而言,自然也就失去了它原本的效力!”
刘备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如今仅仅是生擒了一个纪灵,就被册封为豫州牧,这意味着,无论我将来再立下多大的功劳,朝廷也不可能再把我封为徐州牧了。”
“除非,我会像吕布那样,不顾名声,强行窃据徐州,自领州牧!”
他话锋一顿。
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凝重:“这个郭嘉,能让曹操亲自出城十里迎接,果然是不同凡响!”
“这次他只是初来乍到,对我军的战略意图判断失误,才算失了一策!”
“一旦让他在曹营站稳了脚跟,将来必定会成为我军的心腹大患!”
刘备的声音透着一丝寒意:“军师,可有计策,能将此人除去?”
要论识人的眼光,刘备的本事确实非同一般。
经诸葛千这么一点拨,他立刻就意识到了郭嘉潜在的巨大威胁。
诸葛千闻言,却是轻笑一声,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隐隐闪烁着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光芒。
“主公,这位郭嘉,乃是颍川一代的名士。”
“他虽出身寒门,却与颍川豪门荀氏的荀彧交情莫逆。”
“曹操肯出城十里相迎,足以证明曹操对他何等信任。”
“能得到曹操如此器重,背后又有荀彧这等重臣的力荐,想要用盘外招除掉郭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羽扇轻轻一摇,诸葛千的眼中又增添了几分傲气与笃信。
“武者之间,以武会友;谋士之间,自然是以智相搏。”
“我能让那郭奉孝判断失误一次,便能让他失误十次!”
除掉郭嘉?
若是真这么做了,那岂不是在向天下人宣告:奉孝若是不死,他诸葛亮就不敢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