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极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屈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炎万里的心脏上。
一旁的凌云志强忍着笑意,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帮腔道:
“炎长老,宗主已经很克制了。
想我宗天才弟子,未来顶梁之柱,被你们这般羞辱,道心若是蒙尘,这损失可不是区区十万灵石能弥补的。”
薛柏更是直接,对着那些跪在地上的烈阳宗弟子撇了撇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现在怎么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炎万里的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精彩纷呈。
他知道,今日这亏,是吃定了。
烈阳宗虽有元婴大圆满的老祖坐镇,但老祖常年闭死关,绝不会为这点“小事”出头。
而他若是真死在了这里,那才是天大的损失。
权衡利弊之下,炎万里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死灰。
他朝着薛无极的方向,僵硬地拱了拱手:“今日之事,是我烈阳宗行事鲁莽,我炎万里,代表烈阳宗,向贵宗致歉。”
他又转向夏侯,眼神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小友,对不住了。”
这道歉,毫无诚意,敷衍至极。
但夏侯并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对方道歉的对象不是自己。
“至于赔偿,”炎万里咬着后槽牙道,“三日之内,定会派人送上。”
“好。”薛无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炎长老慢走,不送。”
炎万里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拂袖,带着一众垂头丧气的弟子,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地离开了大殿。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大殿内才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宗主威武!”
“痛快!太痛快了!我看那炎万里的老脸,都快成猪肝色了!”
薛无极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夏侯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几分欣慰,还有一丝深深的好奇。
“夏侯,你随我与凌长老来内殿。”
“是。”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薛柏兴奋地一挥拳头,凑到几个相熟的长老身边,压低了声音,眉飞色舞地说道:
“看见没?我就说夏侯师弟是咱们宗门的宝贝!上次在秘境里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简直就是咱们厚土宗的福星啊!”
内殿之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薛无极原本那股霸道绝伦的气势已然收敛得无影无踪,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古井无波的模样。
他端起一杯灵茶,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夏侯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凌云志绕着夏侯走了两圈,脸上又是惊奇,又是后怕,最后实在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夏侯!你小子……你可真行啊!”他语气复杂,既有责备,更多的却是压抑不住的赞叹。
“你是怎么做到的?炎万里那老家伙的元婴中期神识,何等霸道,就这么让你给糊弄过去了?你那身土行法力,纯粹得连我都差点信了!”
夏侯对着两位长辈躬身一礼,神色依旧平静:
“回宗主,长老。
弟子在外游历时,偶然得到一门收敛气息、伪装法力属性的秘法。
此法颇为玄妙,一旦施展,非修为远超弟子数个大境界者,难以看穿。”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星核珠子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秘密,自然不可能说出口。但用一门“秘法”来搪塞,已是最好的说辞。
薛无极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秘法?”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知,今日若非你这秘法当真有效,我厚土宗与烈阳宗,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你一人之安危,险些牵动两宗大战。你胆子很大。”
夏日心头一凛,他能感觉到宗主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份量,这并非责怪,而是一种敲打和提醒。
“弟子知错。”他低头道,“只是当时情势,弟子若不站出来,宗门便要蒙受不白之冤,任由他们羞辱。
弟子身为厚土宗一员,绝难容忍。
至于后果……弟子当时并未想太多,只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得好!”凌云志抚掌一笑,替他解围道,“宗主,我看夏侯这孩子处理得就很好!
有勇有谋,既没暴露自己,又把烈阳宗的脸打得啪啪响,还顺便为宗门创收了十万上品灵石!
这等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他挤眉弄眼,显然对那十万灵石的“赔偿”很满意。
薛无极瞥了凌云志一眼,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抹淡不可见的笑意,随即又迅速敛去,恢复了威严。
“你倒是会和稀泥。”他哼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夏侯身上,“你可知,炎万里今日为何如此笃定凶手与火法有关?”
夏侯心中一动,道:“弟子不知,还请宗主解惑。”
“因为他师弟,那个同样死在赤焰山脉的元婴长老,其本命魂灯熄灭前,曾传回一道残缺的神念,其中只有一个字——‘火’。
而且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霸道至极的火焰。”
薛无极缓缓说道,“炎万里坚信,能杀死两位元婴修士,并造成那般动静的,绝非寻常火焰。
他今日探查你,重点便在于此。
你那秘法,当真是天衣无缝,连一丝火星都未曾泄露。”
夏侯心中了然,看来是自己的三昧真火留下了线索。幸好有星核珠子,否则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弟子运气好罢了。”
“运气?”薛无极摇了摇头,“修真之路,运气亦是实力的一部分。
你这次回来,想必是为了四转金丹的灵物吧?那红莲地心火种,你得手了?”
此话一出,凌云志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夏侯。
夏侯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幸不辱命。”
“嘶——”凌云志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些受不了。
“你……你真的从那地方拿到了火种?
还从烈阳宗两位元婴长老手底下……
我的天,那赤焰山脉的动静,真是你搞出来的?”
夏侯苦笑一声,将自己如何被烈阳宗两位元婴长老追杀,最后如何九死一生,引爆地火才得以脱身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其中隐去了三昧真火,只说是利用阵盘和地形,侥幸成功。
即便如此,也听得凌云志心惊肉跳,手心全是冷汗。
薛无极听完,却是久久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夏侯。
那眼神中,有欣赏,有惊叹,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