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隐听得脊背发凉,冷汗湿透了内衫。他虽非善类,手上也沾满鲜血,但李存礼这般毫无人性底线、将人的尊严与命运如此赤裸裸地、残忍地踩在脚下碾碎,并以此为乐的恶毒心思,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与不适,甚至隐隐作呕。
他嚅嗫着,嘴唇哆嗦,还想做最后的推脱和挣扎:“可是……可是殿下,她那师傅,那位逍遥手林安南,乃是当世公认的武道宗师,武功出神入化,若……若他知道他的爱徒受此奇耻大辱,岂肯善罢甘休?定然会……定然会……”
“林安南?”李存礼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充满了极度的不屑与强大的自信,仿佛在谈论一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王太师,你未免也太过高估那些江湖草莽了!本王早就派人查探得清清楚楚!那老家伙在救了王璟若性命之后,便返回他那四明山的老巢去了!等他得到消息,哼,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到时生米早已煮成了熟饭,他林安南还能为了一个已经失了贞节、成了他人妾室的徒弟,不顾一切地杀到洛阳来找本王和太师你的麻烦不成?别忘了,这里是洛阳!是天子脚下!是皇城重地!禁军林立,高手如云!便是他林安南武功通神,亲临此地,难道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之内,对陛下亲封的当朝太师、对本王这个御弟亲王动手?他敢吗?!借他十个胆子!除非他想被朝廷大军踏平四明山,死无葬身之地!”
李存礼一番连哄带吓,威逼利诱,将王隐所有的顾虑、所有的推脱理由都粗暴地、毫不讲理地“解决”了。王隐看着李存礼那志在必得、残忍而狂妄到极点的表情,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被绑上了这条通往深渊的贼船,船已离岸,再无回头路可走。他心中五味杂陈,翻江倒海,既有对未来的深深恐惧,有一种身为武人最后尊严被践踏的屈辱感,但更多的,在酒精和李存礼那充满诱惑与压迫的言语刺激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被长期压抑的阴暗欲望与狠厉,如同毒草般从心底滋生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仿佛认命般,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冰凉的白玉酒杯,向着李存礼,用一种近乎嘶哑、仿佛被砂纸磨过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既然……既然魏王殿下如此……如此为王某筹谋,思虑周全,安排妥当……王某……王某若再推辞,便是不识抬举,辜负了殿下的一片美意!一切……但凭殿下做主!王某……静候佳音!”
“哈哈哈!好!好!这才对嘛!这才是懂事的人!”李存礼纵声大笑,笑声在奢华的殿宇中放肆地回荡,充满了志得意满、掌控一切的快感与肆无忌惮,“来!为了王太师未来的‘美满姻缘’,为了你王家香火有继,满饮此杯!今夜,不醉不归!”
数日后,王隐再次入宫,这一次,是秘密觐见皇后刘玉娘。地点依旧是在那间奢华至极、香气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飞霜殿。
与面对李存义时的程式化敬畏和面对李存礼时的被迫屈从、半推半就不同,王隐在刘玉娘面前,将姿态放得极低,几乎可以说是卑躬屈膝,将武人的刚硬彻底收起,换上了十足的谄媚与驯服。他行过三跪九叩的大礼后,并未像在宣政殿那样起身,而是就势向前膝行几步,再次深深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光滑的暖玉地面,声音充满了感激涕零与卑微的忠诚:
“罪臣王隐,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娘娘凤体祥瑞,福泽绵长!”
刘玉娘端坐在凤榻之上,依旧是那般倾国倾城的容貌,华美绝伦、熠熠生辉的衣饰,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如同摇尾乞怜的狗一般的王隐,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满意,更多的是一种将强大藩帅玩弄于股掌之上、随意拿捏的快意。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娇柔婉转,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威压,仿佛九天凤鸣:“王太师不必如此多礼,起来说话吧。”
“谢娘娘恩典!”王隐这才诚惶诚恐地站起身,却依旧保持着深深的躬身姿态,目光谦卑地落在刘玉娘裙摆前的地面上,不敢直视凤颜。
“你能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举定州而归顺朝廷,陛下和本宫,都是念在你一片赤诚忠心。”刘玉娘慢条斯理地说道,纤纤玉指的指尖轻轻划过榻边那柄羊脂白玉如意光滑冰凉的表面,姿态优雅而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希望你能珍惜这份殊荣,入朝之后,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了陛下和本宫的期望,更要……懂得分寸,知道该依附于谁。”
“娘娘天恩,如同再造!慈光普照,泽被微臣!”王隐连忙再次躬身,语气极其恳切,几乎带着哽咽,“罪臣昔日坐井观天,狂妄自大,不识天威浩荡,娘娘凤仪天下!如今得蒙娘娘与陛下不弃,宽宏大量,收录麾下,赐以高位,实乃罪臣三生修来之福,祖上积德之果!罪臣在此对天立誓,自此以后,唯娘娘与陛下之命是从!娘娘之凤旨,便是罪臣行止之圭臬;陛下之龙意,便是罪臣效死之方向!娘娘但有所命,罪臣便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定州些许粗陋薄产,罪臣愿尽数献于娘娘,以供娘娘脂粉之资,点缀宫闱!”他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表忠和行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过去积累的财富,都摆在了对方面前,任由索取。
刘玉娘对于他这番极其露骨的表态似乎颇为满意,那绝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却真实了许多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她需要的就是这种能够完全掌控、又能带来实际利益的“自己人”,尤其是这种曾经拥兵自重、如今却不得不匍匐在她脚下的藩帅,更能满足她的权力欲和控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