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胜！杀！”
“杀！杀！杀！”
四千五百名铁血骑士压抑的怒吼，如同沉睡巨龙的苏醒，低沉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冲破了黎明的死寂。这吼声，宣告着黄河天险的神话破灭，宣告着一场决定中原命运的千里奔袭，在血与火的洗礼后，正式拉开了序幕。
常春一马当先，白色的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避风坳！身后，四千五百铁骑化作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踏碎了清晨的薄霜，卷起漫天枯黄的烟尘，向着毫无防备的梁国腹地，向着那座象征着腐朽王朝终点的都城，狂飙突进。冰冷的晨风中，只留下滚滚烟尘和大地在铁蹄下痛苦的呻吟。
深秋的黎明，寒冷刺骨。中都城外，弥漫着一层稀薄而冰冷的灰白色晨雾，如同冤魂的叹息，缠绕着枯树、残垣和遍野的尸骸。大地被夜霜覆盖，反射着惨淡的天光，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皮肉焦糊味、硝烟味和马粪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直冲脑髓的死亡气息，浓得化不开。风停了，死寂笼罩四野，唯有伤兵垂死的呻吟和寒鸦贪婪啄食尸体的聒噪，断断续续，更添几分凄凉。
就在数个时辰前，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猝不及防的血战。常春率领的五千唐军铁骑，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毫无防备的中都城下。中都守军猝不及防，城门尚未完全关闭，便被狂飙突进的沙陀精骑一举冲垮。守将仓促组织抵抗，却如同螳臂当车。唐军骑兵在狭窄的街巷中横冲直撞，马刀劈砍，铁蹄践踏，抵抗迅速瓦解。中都，这座梁国腹地的重要据点，在短短两个时辰内便宣告陷落，成为唐军深入梁国心脏地带的第一颗钉子。
然而，胜利的喜悦尚未在唐军将士脸上完全绽开，一道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紧急军报便送到了正在临时清理出的县衙大堂内、审阅缴获文书的常春面前：
“报——！急报！梁将王彦章，率精骑三千，星夜兼程，已至中都东南二十里！前锋斥候已与我外围游骑接触！”
大堂内瞬间死寂。炭火盆噼啪的爆裂声格外刺耳。诸将脸上刚刚浮现的轻松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王彦章！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勇武与凶悍，如同沉重的阴云，瞬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他竟来得如此之快！
常春猛地抬起头，古铜色的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眼中却爆发出炽热如熔岩般的战意。他一把推开案上的文书，豁然起身，玄甲摩擦发出铿锵之声：“王铁枪？！好！来得正好！省得老子再去寻他！”他目光如电，扫过帐中诸将：“传令！全军戒备！依托中都城防，准备迎战！石敬瑭！”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眼神却带着几分鹰隼般锐利与深沉的年轻将领应声出列。他正是新任的广胜军副指挥使石敬瑭。
“命你率本部最精锐的亲卫营五百骑，即刻出城！”常春的手指重重戳在铺开的中都附近舆图上，“由此向西，绕道汶水故道，疾驰至中都西南三十里外，扼守汶水石桥！此桥乃通往兖州之咽喉！王彦章若败，必由此路溃逃，欲与兖州守军汇合！你部需偃旗息鼓，埋伏于桥东河堤柳林及废弃窑场之内！待其败兵至半渡，或于桥头混乱之际杀出！务必擒杀王彦章！此獠勇冠三军，若使其走脱，后患无穷！你可能做到？！”
石敬瑭眼中精光暴涨，抱拳沉声，声音斩钉截铁：“常将军放心！末将必在汶水桥头，为王铁枪备好断头台！纵使他肋生双翅，也休想飞过汶水！”他深知此任之重，更知这是王璟若面前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他自入广胜军以业，便多听得王璟若的威名战绩，而每当看到王璟若那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脸上流露出胸有成竹和大权在握时的意气风发，便令他无比神往，总是幻想着自己有一日也能如自己心中的榜样一般。因此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大步出堂，甲叶铿锵，杀气腾腾。
常春部署完毕，带着亲卫大步走向城楼。他知道，王彦章此来，绝非试探，而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欲一举夺回中都，掐灭唐军深入腹地的这把尖刀，一场恶战，避无可避！
辰时初刻，稀薄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东方天际刚透出一抹鱼肚白。沉闷如雷的蹄声便由远及近，如同滚动的战鼓，敲碎了中都城外的死寂。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撕开晨雾，汹涌而来。为首一骑，赤色战袍如同燃烧的火焰，手中那杆暗红色的浑铁枪斜指苍穹，正是王彦章。
“王”字大旗迎风怒展！三千“踏白都”精锐铁骑紧随其后，人马皆裹在青黑色的厚重札甲之中，只露出森然冰冷的眼神。经历了杨刘渡血战和长途驰援的疲惫，这些百战余生的骑士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燃烧着复仇的烈焰和必死的决心。他们的主将身先士卒，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向中都城。
没有劝降，没有阵前叫骂。王彦章的回应，就是最直接的进攻！
“踏白都！随我踏平中都！杀尽唐狗！为杨刘渡死难的兄弟报仇！”王彦章的咆哮如同受伤猛虎的怒吼，声震四野！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雄骏的乌骓马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四蹄腾空，骤然加速！重达六十斤的浑铁枪被他单手擎起，枪尖在晨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幽光！
“杀！”三千铁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黑色的狂潮，以王彦章为锋矢，义无反顾地扑向中都城下严阵以待的唐军步骑混合防线！
唐军依托残破的城墙和临时构筑的拒马、壕沟，拼死抵抗。弓弩齐发，箭矢如雨泼向冲锋的梁骑。
然而，王彦章根本无视这箭雨。他伏低身体，紧贴马颈，浑铁枪舞动开来，化作一团笼罩周身的黑红色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