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凝结成粘稠的雾霭,浓烈得几乎能尝到铁锈般的滋味。王彦章如同一具由战争淬炼而成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掀起腥风血雨。那杆浑铁枪每一次挥动都裹挟着死亡的气息,骨骼碎裂的脆响、甲胄撕裂的刺耳声、兵刃折断的哀鸣与濒死者的惨嚎交织成地狱交响曲。他根本无需施展精妙枪法,仅仅是枪杆的横扫、砸击、劈挂,便无人能挡其一合之威。寻常皮甲、札甲在这蕴含无匹蛮力的重兵面前如同薄纸,中者无不筋断骨折,五脏俱裂。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甲片和内脏碎块,在泥泞的滩涂上抛洒出触目惊心的轨迹,将浑浊的泥浆染成一片片暗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铁枪!是王铁枪!”
“快跑啊!挡不住了!”
唐军前寨的守军彻底被这非人的勇力震慑得肝胆俱裂。符习精心组织的防线在王彦章和他身后如狼似虎的“踏白都”铁骑冲击下,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瞬间分崩离析。木栅栏在铁蹄践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倒塌;壕沟被层层叠叠的尸体填平;箭楼在熊熊烈火中扭曲变形,燃烧的梁木不断坠落。王彦章浑身浴血,战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赤色,凝结的血痂随着他的动作簌簌剥落,如同从九幽地狱爬出的杀神。他踏着满地狼藉的尸骸和燃烧的断木,第一个冲入唐军前寨的核心区域,铁枪所指之处,梁军步卒如潮水般涌入。
“烧!给老子烧光!”王彦章的怒吼在火光中格外狰狞。随着他一声令下,梁军士卒将火把投向营帐、粮仓、马厩,浓烟如巨蟒般腾空而起,火光映红了浑浊的黄河水面,也映红了王彦章那张被战意扭曲的面容,额角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如血。
接下来的两日,成了杨刘北岸唐军十二座连环营寨的永恒梦魇。
王彦章挟首战告捷之威,攻势如怒涛拍岸,昼夜不息。他亲率“踏白都”为先锋,步卒紧随其后,如同不知疲倦的战争巨兽,一座接一座地横扫唐军营寨。随着战事推进,他不再每次都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而是坐镇中军,那杆浑铁枪如同死神的权杖,指向哪里,哪里便化为血肉磨坊。
唐军汲取教训,在第三座营寨前挖掘了纵横交错的陷马坑、布置了密密麻麻的鹿砦。王彦章见状冷笑,命步卒以包铁大盾结阵,顶着箭雨缓慢推进。长钩手在盾阵掩护下清除鹿砦,巨斧手劈砍木桩。待障碍清除大半,他亲率一队重甲步兵,手持开山巨斧和攻城锤,硬生生破开包铁寨门。随后浑铁枪在狭窄的寨门通道内大显神威,每一次突刺横扫都清空一片区域,为后续部队打开血路。寨内巷战惨烈异常,每间营帐都成为争夺的据点。王彦章命人四处纵火,浓烟逼迫守军现身,再以强弓硬弩集中射杀。此寨守将力战不屈,最终被王彦章一枪穿胸,生生钉死在燃烧的旗杆上,尸体在火光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攻打第五寨时,唐军据险死守的战术给梁军造成了巨大伤亡。此寨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滚木礌石如雨倾泻。王彦章命人收集阵亡唐军尸体和破损盾牌,在陡坡下堆砌成血肉阶梯。同时集中所有床弩,压制山顶箭楼。激战半日,梁军死伤枕藉,攻势几度受挫。王彦章勃然大怒,亲自挑选百名悍不畏死的敢死之士,人人身披双甲,口衔利刃,在弩箭掩护下沿着尸堆攀爬。他一手持铁枪格挡矢石,一手攀援,身中三箭仍奋勇当先。当他的身影如魔神般出现在寨墙顶端时,守军无不骇然失色。铁枪横扫,数名唐军如断线风筝般跌落悬崖。梁军士气大振,一拥而上,将山寨化为血海。
第九寨临近河岸,唐军水寨战船不断袭扰。王彦章命工匠连夜修复缴获的投石机,装上浸满火油的陶罐,猛轰唐军战船。同时派遣水性精熟的死士,背负火种与凿具,趁夜色潜渡,焚毁数艘艨艟。水寨自顾不暇,陆寨孤立无援。王彦章趁势猛攻,以浑铁枪硬撼包铁寨门,三击之下,厚重的门板轰然向内崩塌,守军肝胆俱裂,抵抗意志瞬间瓦解。
两天两夜!连破十二寨!
王彦章的名字,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唐军中传播,带来无尽的恐惧。那杆饮饱了鲜血、枪头都隐隐透出暗红色的浑铁枪,成了死亡的代名词。黄河北岸,浓烟蔽日,焦臭的尸体气味弥漫数十里。被攻破的营寨化为一片片燃烧的废墟,断壁残垣间,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形态各异,惨不忍睹:被铁枪砸碎头颅的,被开膛破肚的,被烧成焦炭的,相互枕藉溺毙在壕沟中的……幸存的伤兵在血泊泥泞中哀嚎呻吟,声音凄厉,如同地狱传来的挽歌。浑浊的黄河水,被大量倾泻的鲜血和浮尸染成了令人作呕的暗褐色,打着旋,呜咽着向东流去。寒风吹过,卷起燃烧的灰烬和血腥的气息,天地间一片肃杀。
紧急军报如插翅般飞向魏州唐军大营。
“报——!紧急军情!杨刘急报!王彦章率梁军主力,搭建浮桥强渡,连破我北岸十二座营寨!符习将军重伤退守最后一道防线,情势万分危急!梁军前锋已逼近杨刘主渡口!”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斥候冲入中军大帐,扑倒在地,声音嘶哑绝望。
帐内瞬间死寂,炭火盆噼啪的爆裂声显得格外刺耳。诸将脸色剧变,连沉稳如李珂等人,握剑的手也瞬间青筋暴起。前些时日的计划还在稳步推进,但梁军却于此时悍然突袭。王彦章,这个名字带来的压力,如同巨石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王璟若猛地从沙盘前转过身来。他脸色铁青,眼中却不见慌乱,只有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择人而噬的凶光在燃烧。两天十二寨!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他威严的践踏。他精心布置的黄河防线,竟被王彦章用如此蛮横的方式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血口。
“好个王铁枪!好大的威风!”王璟若的声音冷得像冰刃刮骨,让人心头发颤。他猛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象征杨刘区域的小旗簌簌乱跳,“手下败将也想断我东翼,乱我部署?做梦!”他霍然抬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帐中那员一直沉默如山、此刻眼中却燃起熊熊战意的骁将——常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