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三支人马各怀心思抵达云州城外。契丹骑兵在城东安营扎寨,符审大军则选择在城西驻扎,而两军主将则随李明期一同进入了云州城。
当夜,李明期于州衙设宴款待符审与萧庆。席间,几人颇为默契地未提及云州之事,整场宴席下来,竟诡异地给人一种宾主尽欢的感觉。但与此同时,王璟若却清晰地察觉到几人在谈笑间各自防备的心思,以及话锋中涌动的暗流。
待到宴席结束,王璟若等人随符审返回营中,并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以及萧庆和李明期的对话,详细向符审复述一遍,请他定夺。
符审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这李明期果然左右摇摆。但如今那萧庆的三万骑兵就在城东,一旦云州之事商谈不成,只怕就要兵戎相见。我观那契丹骑兵正如璟若所言,虽说阵形凌乱,但勇武彪悍之气却比我军更盛。我军前番一场大战,元气尚未恢复,一旦大战开启,胜负难料。最怕李明期从中作梗,到时反而使得云州名义上归属后唐,实则仍在他的掌控之中。那时,我等进攻也不是,撤退也不是,着实为难。”
见众将沉默不语,符审看向王璟若说道:“璟若,你麾下的广胜军亲卫极为擅长探查。这几日,我在城中与那萧庆周旋,你暗中安排些人手,将城中各处情形及城外周围地形探查一番,报到我这里来。你那通译的身份已不可再用,否则定会引起李明期的警觉。而且今日那萧庆也精通我汉家官话,便省去了这一麻烦。你只需跟在我身边,暗中提醒我即可。”
见王璟若点头应是,符审又看向下方其余诸将,正色说道:“此时虽非大战之时,但诸位切不可有所懈怠。那些契丹骑兵兵强马壮,绝非容易对付之辈。大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他们盯紧了。若是出了差错,老夫军法处置。”
下方众将齐声说道:“诺!”
次日天明之后,李明期出城邀请符审和萧庆。三方于州衙坐定,符审率先开口道:“萧将军远道而来,是客。不妨在云州多住几日,符某与李节使定会好好犒劳远来的契丹兄弟,不知萧将军意下如何?”
萧庆一听这话,显然在符审口中已将云州视作后唐国土,摆出了主人的姿态。可若是真按符审所言,那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跑?想到此处,他便看向李明期。但此时的李明期眼观鼻、鼻观口,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这让萧庆大为恼怒。但如今回到云州,自己也奈何不了他,便冷哼一声说道:“符将军,萧某为人直爽,言语若有冒犯,还请见谅。当初李大人危在旦夕,发书求援,是萧某不顾路途遥远,更不顾云内安危前来相救。若只是在此吃喝一番,回去恐怕难以向军中兄弟交代。”
符审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说道:“原来萧将军所担忧的是此事,倒是老夫疏忽了,还请见谅。萧将军一路行军,想来消耗巨大。老夫定会禀报圣上,拨下一笔银钱粮草,以谢萧将军来援之情。不知萧将军觉得如何?”
萧庆闻言拍案而起,怒声道:“当初李大人曾言,只要我起兵来援,待退了梁军之后,便许我于云州驻军。如今战事刚消,李大人背靠后唐,莫非想要言而无信?”
符审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看向李明期,问道:“李节使,可有此事?”
李明期见二人都将矛头指向自己,无奈答道:“确有此事。当时李某被困应州,命在旦夕,无奈之下只得向两处求援。如今幸得司徒大人领军来救,李某性命才得以保全。因此自当信守承诺,将两州之地尽归后唐。至于萧大人所说李某言而无信之事,也是因为如今云州已属后唐,能否驻军,应由符大人定夺,李某绝无二话。”
符审见李明期又将皮球踢回给自己,便笑着对萧庆说道:“自古以来,契丹与汉人皆以长城为界,划分地域各自治理。方才李节使所言不差,云州既然已属我后唐,断无让契丹驻军的道理。至于萧将军起兵的耗费,我等一应补偿,但请开出个价码,才好商谈。”
萧庆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争取云州的驻军,怎肯就此罢休,只是紧咬着李明期的承诺不放,定要在云州境内划出一块地方让其驻军,而符审自然不肯答应。二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争论许久也未得出结果,最终还是在李明期的协调下,才算暂时结束了这场争论,决定稍后再议。
当晚归营之后,萧庆回想着今日与符审的会面,再加上李明期暧昧不明的态度,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想借此机会在关内大地上插上一根钉子的意图几乎无法实现了。但若是就这样窝囊地接受符审所谓的犒军补偿,又怎能咽下这口气?而且最可恨的便是李明期,今日在堂中看他的态度,似乎只打算在一旁看好戏,至于云州之事,反倒是他这个地头蛇最为轻松。
想到这里,萧庆越发对李明期的背信弃义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年中,李明期以放契丹人入关干系重大为由,不知从他手中克扣了多少钱粮,萧庆为了云内军民一忍再忍。而之前李明期趁梁国在河中府大战之时与他商议,想将云州和云内合到一处,独立于梁国之后,自成体系。当时萧庆便已想到李明期最初的打算,无非是觉得云州距离开封甚远,牛清难以顾及,而且云州背靠北境,一旦有事,便可逃往塞北,或是大开城门,放契丹与蒙兀等部落入关,重演晋末之事。
但很可惜,李明期赌错了牛清的决心,而萧庆则赌错了李明期的本事。应州一场大败,几乎将李明期麾下精锐一扫而空,他本人更是被困在应州城中向外求援。萧庆在接到求救信后,立即意识到这是自己入关的绝佳时机,当即出动云内城中所有骑兵来援,却不料被后唐摘了果子,最终将他置于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想到李明期今日在堂中那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以及假惺惺相劝的嘴脸,萧庆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喃喃道:“李明期,既然如此,就莫怪萧某心狠手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