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梁军大营歇息之际,不远处的山头上,王璟若带着高行义和几名探马潜伏在树林之中,向下观望。只见梁军大营绵延数里,旌旗遍布,大营四周不时有数列军士举着兵刃巡逻而至,个个军容齐整,刀甲锃亮。看着这毫无破绽的梁军大营,王璟若苦笑着看向高行义说道:“瞧这规模,只怕有四五万人马。骆大人要咱们守住太行陉三天,可真是高看咱们了。”
高行义闻言,亦苦笑道:“当初你可是拍着胸脯向骆大人立下军令状的,除非广胜军全军覆没,断不让梁军越过太行陉半步。怎么,现在见了这阵仗害怕了?”
王璟若摇摇头道:“怕倒是不怕,只是可惜咱们麾下的这帮兄弟,这一战下来不知能留存多少?”
高行义叹口气说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但十年征战,能荣归故里者又有几人?或许这便是宿命吧。” 随后正色对王璟若说道:“此次敌军来势汹汹,恐怕骆大人也未曾料到会是杨师厚亲自率领大军到此。此人麾下有一支银枪效节军,向来听闻个个勇猛非凡,更是能够以步兵之众,挫败我沙陀骑兵。若是明日大战,恐怕胜负难测。要是一旦兵败,你武艺高强,只管自行逃命,想来骆大人也不会怪罪于你,切莫因这一战的得失而误了自己的性命。”
王璟若闻言笑道:“未战先言败,若是在营中,我非得打你几记军棍不可。不过此战非同寻常,若果真丢失了太行陉,只怕凭骆大人的两万余人马恐怕也难以阻挡梁军。届时泽州得而复失,梁军便可从太行陉大举进兵,到时只怕连周副使的大军后路也要被截断。所以,咱们即便死也要死在太行陉中,再不济,也要给敌军以重创,为骆大人增添几分胜算。咱们二人共同统领此军,若是你想舍生取义,把我置于不义之地,那是万万不行的。”
高行义闻言,也只能长叹一声,随后振奋精神说道:“既然你有此决心,那我便随你拼死一战!”
王璟若拍拍高行义的肩膀说道:“死不死的,还得打过才知道。可惜梁军大营戒备森严,无机可乘,不然若是能潜入其中取了杨师厚的首级,那就一劳永逸了。”
高行义被他这大胆的想法惊到,连忙说道:“你如今身为一军主将,如此冒险之事再也休提,否则即便胜了,我也要在骆大人面前参奏你!”
王璟若闻言笑道:“说说而已,便是宗师级的高手,也很难在这般大军之中寻机刺杀主帅而后全身而退,小弟再莽撞也不至于做出这等蠢事来。” 说罢唤来一旁的探马,仔细嘱咐一番后,便带着众人离去。
次日天明,梁军的营地上早已炊烟袅袅。大军饱餐之后,杨师厚看着牛友珪的车驾离开大营,随即一声令下,大军前队约三万人朝着太行陉进发。
此次杨师厚行军,不像牛友珪那般随意顺路而行,反而是命令各营将士皆弃马步行,向着山头攀爬。在占据了两处山头,确认无事之后,大军才继续向前推进。此举虽使大军行动迟缓,却也有效避免了中埋伏的风险。
大军行进至晌午时分,不过才推进了数里。而此处山谷两侧皆是密林,即便此时,林中仍是昏暗异常。此时杨师厚再度下令,命开路的梁军再度减缓速度,务必要将前路探查得清清楚楚。
但就在这时,数名梁军军士一脚踩空,坠入一个一人高的土坑之中。土坑底部布满倒立的尖木桩,那些军士落入坑中瞬间便被木桩穿透身体,当场身亡。
听到前方传来惨叫,杨师厚立即命大军停止前进。就在此时,前方树木乱石后突然闪出百余道身影,紧接着便见许多弩箭从这些人手中射出,将前方毫无防备的梁军军士射倒。
不得不说,杨师厚确实善于领军,一众将士虽遭遇突袭,但并未像昨日牛友珪所部那般混乱,反而迅速分散开来,各自寻找树木作为倚靠,同时紧紧握住手中的兵器,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王璟若看到这些梁军将士的反应,便知晓这些人绝非昨日可比。于是在一轮弩箭射过之后,迅速带着众人向后撤离,转眼间又隐入密林之中。
杨师厚看着对方一击即退,眉头不禁皱起。若是敌军大举进攻,以他麾下将士的实力倒也不惧,偏偏就是这种行踪不定,只知偷袭的战法让他颇为头疼。可惜如今正值盛夏,雨水繁多,点火不易,否则他宁愿放火烧光这片山头,也不愿这般被动。
但慢就慢些吧,总好过行进太快而踏入敌军陷阱。想到这里,杨师厚再度传令,命前军再度分散,仔细探查每一寸土地,同时严密防范前方再次来袭。
虽然杨师厚指挥得当,但昨夜王璟若已命广胜军中的探马全部出动,在此处密密麻麻地布置了无数陷阱。因此,即便梁军小心谨慎,还是不时有人落入陷坑,或是被藏在草丛中的捕兽夹夹住小腿,又或是被突然掉落的巨木砸得重伤吐血,惨叫之声不时在前军各处响起,令杨师厚愈发烦躁。
待到日落时分,大军又行进了数里。看着天色渐暗,前方探路的军士在陷阱中死伤更为惨重,杨师厚无奈之下只能命大军就地歇息,生火做饭,又分出两支队伍在两侧山上布防,以防敌军夜间来袭。
到了夜间子时,正当在山中行进了一日、精神高度紧张的梁军将士稍稍放松,各处都传来鼾声时,突然两侧山头锣声大作,接着有数处火光燃起。“敌袭!” 正在草铺上和衣而卧的杨师厚立刻坐了起来,随即传令点起火把向山头增援。
但当大军赶到山头时,却只见有几具尸体和数十人倒在血泊中呻吟。杨师厚见状大怒,叫来守备将官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随后厉声喝问道:“敌军去哪里了?”
那将官有些委屈地说道:“末将带人四处警戒,但敌军借着夜色突袭,所来不过百余人,而且是一击便退。临去之时又丢下数捆干柴引燃,末将以为这是敌军进攻的信号,因此不敢怠慢,只得鸣锣示警。”
杨师厚冷哼一声,虽知晓此乃敌军的扰兵之计,但在这地势险要之处,又是夜间灯火昏暗,他也不敢冒险放任不管,因此尽管恼怒,却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