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眸子里的灰翳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仿佛刚才濒死的虚弱只是他在鬼门关前打了个盹。
火舌还在舔舐着地面上的铜牌,发出“滋滋”的声响。
“别碰!”
小皇帝刚想伸手去捡,就被苏清漪一脚踹开。
这一脚直接把小皇帝踹了个趔趄,但没人敢说什么。
因为下一秒,苏清漪手中的银镊子刚触碰到那铜牌表面,镊子尖端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腐蚀。
“见血封喉的牵机引,涂层厚度至少三毫米。”苏清漪眼神冰冷,“这东西只要沾破点皮,神仙也救不了。”
她没废话,从随身的急救包里掏出那瓶还没用完的工业级醋酸,直接兜头浇了上去。
伴随着一阵刺鼻的白烟和化学反应的嘶鸣,铜牌表面的剧毒涂层被强酸剥离,露出了原本的紫铜色泽。
苏清漪忍着酸雾的呛咳,用布包着手捡起铜牌。
那不只是个令牌。
在火光的映照下,铜牌背面那些杂乱的阴刻花纹,竟然是一幅微缩地图。
线条蜿蜒曲折,最终汇聚在一个骷髅形状的标记点上。
“这是皇陵地宫的结构图。”苏清漪指尖划过那个标记点,“位置在九黎祭坛。”
她猛地抬头,目光锐利:“这毒的配方,我在太后那根骨针的残留物上见过。碳链结构一模一样,都是归墟特产。两代皇室,原来都被这群玩虫子的当猴耍。”
空气突然一片死寂。
小皇帝死死盯着那枚铜牌,脸色从苍白转为铁青。
他猛地转头,那双酷似先帝的眼睛里第一次对夜玄凌露出了杀意:“这铜牌的样式……是我母妃当年的陪嫁!夜玄凌,你早就知道归墟的存在,却一直瞒着我?!”
夜玄凌没说话。
他只是理了理还在渗血的衣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
他拍了拍手。
两个暗卫从黑暗中现身,抬着一口漆黑的薄皮棺材,“哐当”一声扔在了众人面前。
苏清漪眉头一跳。
这棺材木料很差,甚至还渗着尸水,明显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打开。”夜玄凌惜字如金。
棺盖被撬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里面躺着的是那个已经在宫中销声匿迹多年的老嬷嬷——周嬷嬷。
“她是当年负责记录起居注的女官,也是唯一见过你出生记录的人。”夜玄凌靠在残垣断壁上,声音冷淡,“我替你挖出来了,要不要听听死人怎么说?”
苏清漪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她带上羊肠手套,手法娴熟的划开尸体早已巨人观的腹腔。
没有内脏。
尸体的腹腔里,填满了早已发黑的棉絮。
而那些棉絮里,浸透了防腐的水银和毒液。
这根本不是正常下葬,这是一个被做成人肉信封的死信箱。
苏清漪忍着反胃,在那些烂棉絮里翻找,终于在胃部的位置,摸到了半颗被蜡封住的丸药。
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羊皮纸条。
字迹清秀却透着股决绝,苏清漪认得,那是药妃的笔迹。
【阿沅托孤夜氏,若女承蛊母,速毁青铜匣。】
苏清漪捏着纸条的手指猛地收紧。
青铜匣……
记忆倒灌。
她想起了之前在密室里,那副稍微一碰就会自燃的诡异刺绣,当时夜玄凌像疯了一样阻止她触碰,甚至不惜跟她动手。
那时候她以为他在隐瞒真相,保护太后。
原来,他是在保护她。
那刺绣就是青铜匣的机关,一旦开启,里面的东西就会诱发她体内的蛊母觉醒,让她彻底沦为归墟的傀儡。
“看明白了?”
夜玄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突然反手握住匕首,没有任何预兆,直接狠狠刺入自己左肩那处刚刚包扎好的伤口。
“摄政王!”小皇帝惊呼出声。
苏清漪瞳孔收缩,还没来及制止,就见夜玄凌面不改色的手腕一翻,硬生生剜出了一块连着筋膜的黑肉。
“啪嗒。”
那块血肉被他随手扔在了那枚铜牌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块肉接触到铜牌残留毒素的瞬间,没有腐烂,反而腾地一下燃起了一簇幽蓝色的火焰。
这是剧毒之间互相吞噬产生的反应。
“我心口的蛊疤,每日都会渗出这种尸毒。”夜玄凌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亮得吓人,他盯着苏清漪,一字一顿,“这十五年来,我就是靠吞食归墟的‘解药’,以毒攻毒,才活得像个人样。”
“若是我相害你,何须等到今日?早在你刚醒过来的时候,把你扔进这火堆里祭天,我就能彻底解脱。”
苏清漪看着那团幽蓝的火,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把。
这个男人,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毒罐子,独自背负着那个能毁掉整个王朝的秘密,还在她面前装得像个没事找事的权臣。
“报——!”
一声凄厉的长啸撕裂了夜空的沉寂。
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军探子连滚带爬的冲进废墟,跪倒在小皇帝脚下:“陛下!皇陵急报!守陵的三千御林军……全数暴毙!没有任何外伤,全是七窍流血!”
探子喘着粗气,声音抖得不成调:“地宫……地宫入口被炸开了!看痕迹,是用火药从内部炸开的!”
小皇帝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内部……怎么可能是内部?”少年天子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那是绝地!”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捡起剑,剑尖直指夜玄凌:“是你母妃!当年她盗走了先帝的龙脉镇物!如今归墟的人炸开地宫,就是要毁我大靖根基!夜玄凌,这都是你们夜家的阴谋!”
面对指控,夜玄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转过头,目光越过愤怒的皇帝,越过燃烧的废墟,最后深深的落在苏清漪的小腹上。
“是局。”
夜玄凌的声音很轻,却在苏清漪耳边炸响:“龙脉镇物从来不在地宫。你母亲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把那东西藏在了一个谁也想不到,也谁都不敢毁掉的地方。”
他看着苏清漪,缓缓吐出几个字:“在你出生时的那截脐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