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的夜风格外硬,刮在脸上有些疼。
霍骁的动作很快,半柱香的功夫,那座在《地脉图》上标记为“死门”的小丘就被刨开了。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没有机关,也没有毒气,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当!”
一声闷响,铁铲碰到了硬东西。
霍骁扔了铲子,直接用手扒开最后一层混着生石灰的封土。
一口黑漆楠木棺材露了出来。
棺材上的长明灯早就熄了,灯油干涸,像一只睁着的眼睛。
“开。”苏清漪握紧了手术刀,简单说了一个字。
霍骁运足力气,双臂青筋暴起。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沉重的棺盖被他掀翻在地,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棺材里没有腐臭味,只有一股陈旧的檀香味。
霍骁把火折子探过去,光亮照进棺材深处,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空的。
棺材里既没有白骨,也没有陪葬品,只孤零零地躺着一件暗红色的龙袍。
那红色像是被血浸染过。
龙袍的领口处,压着半块残缺的玉珏,断口很整齐,像是被刀一分为二。
苏清漪正准备去检查血迹的年份,身边的夜玄凌突然动了。
他整个人僵住,直勾勾地盯着那半块玉珏,往前挪了两步。
接着,他颤抖着手从衣领里掏出另外半块玉。
两块玉在空中慢慢靠近,断口严丝合缝,连上面的云纹都接上了。
这是先帝留给太子的信物,也就是留给夜玄凌父亲的东西。
“呵……”夜玄凌喉咙里挤出一声低笑,似哭似笑,听得人头皮发麻。
下一秒,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毫无预兆地单膝跪了下去。
“哗啦——”
膝盖重重磕在满是碎石的地上,震得那半块玉珏都在颤动。
苏清漪下意识想去扶,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
此时的夜玄凌,没有了任何防备。
他眼底布满血丝,那是蛊毒和情绪双重失控的征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抬头看向苏清漪。
“清漪。”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吞了把炭火,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如果那是真的……如果里面那位还活着,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解那母蛊。”
夜玄凌猛地抓住苏清漪的手,将那枚合二为一的玉珏硬塞进她掌心,力道大得像在抓救命的稻草。
“我以大靖摄政王的名义起誓,今天之后,不管你是谁,夜玄凌这辈子,绝不负你!”
他深深低下头,碎发遮住了那双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眼睛,只剩下乞求:“……只求你,信我一次。”
苏清漪觉得掌心的玉珏烫得吓人。
这不止是信物,更是这个男人全部的尊严和性命。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一道黑影从暗处冲了出来。
谢影一身泥水,手里捧着一团湿漉漉的东西,跑得差点摔倒:“主子!苏提举!暗夜阁顺着排水渠又往下挖了三百丈,发现活水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到苏清漪面前:“这是在下水口滤网拦住的,刚冲下来没多久。”
那是一团黑乎乎的残渣,混杂着鱼骨头和药渣。
苏清漪眼神一凛,迅速从系统空间拿出镊子,挑起一点药渣凑到鼻尖。
她轻轻嗅了嗅,又用手指捻开。
当归、黄芪、三十年的老山参,还有一味很特殊的天山雪莲蕊。
苏清漪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这个药方她太熟悉了。
在她那本原着设定集里,这是“药妃”当年为先帝续命独创的“九转回魂汤”。
药性很烈,必须配合独门的针法才能服用。
这世上除了已经“死”去的药妃,没人会开这个方子。
现在,这方子出现在了皇陵地底三百丈深处。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具身体的身份……
苏清漪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
“把百草堂那个祖传的药瓮拿来。”
霍骁不敢耽搁,立刻递上那个不起眼的陶罐。
苏清漪从怀里拿出一块龙脑香结晶,扔进温水里化开,这是之前在地宫里顺手拿的。
“这叫引脉露。”
她一边解释,一边将那罐散发着奇异冷香的液体,沿着空棺四周缓缓倒下,“这下面是掺了‘息壤’的夯土层,只有遇到这种特定比例的药液才会软化。”
这也是她母亲留下的后手。
液体渗入地面的速度快得惊人,就像沙子吞噬了雨水。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机括声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原本坚硬的棺底板,竟然缓缓向两侧退去,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石阶。
一股阴冷的风从洞口吹出,带着那股只有苏清漪能闻到的、熟悉的药味。
那是真相的味道。
夜玄凌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跟上,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不能去。”苏清漪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夜玄凌急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你体内的子蛊快到极限了。”苏清漪指了指他脖子上那条隐隐跳动的黑线,“下面那位身上的母蛊能量场太强,你如果下去,还没见到人,血管就会先爆开。”
这东西就是个生物雷达,靠得越近,炸得越快。
夜玄凌还想争辩,苏清漪已经利落地转身,将一套手术刀具别在大腿外侧。
“在上面守好退路,别让那些老鼠把门堵了。”
她一只脚踏上石阶,回头看了看那个半跪在地上的男人。
黑暗中,她的轮廓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夜玄凌,记住了。”
“你那半块玉珏先押在我这。等我带回真相……你欠我的诊金,得用一辈子慢慢还。”
说完,她不再犹豫,身影瞬间没入了那条通道。
“咔哒。”
随着她身影消失,棺底的机关再次启动,入口缓缓闭合,隔绝了所有的光亮和声音。
夜玄凌死死攥着手里剩下的那半块玉,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地底下一片死寂。
苏清漪打开微型手电,光柱在潮湿的石壁上跳跃。
这里的空气比上面稀薄,每走一步都要大口喘气。
走了一刻钟左右,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烛火。
那是一间很简陋的密室,四周堆满了药典古籍。
密室正中央的石台上,一道瘦得像骷髅的身影正盘膝而坐,背对着她,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像一只随时会扑上来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