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龙袍”四个字刚出口,火光猛地从头顶碎石缝隙里灌了进来,瞬间照亮了整个阴冷的墓穴。
苏清漪下意识眯起眼,抬手挡在额前。
这光亮太刺眼,带着一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拿下!”
尖锐的嗓音穿透风雪,紧接着是弓弩上弦的嘎吱声。
苏清漪看清了。
那个站在最前方、被禁军簇拥着的年轻帝王,正死死的盯着他们。
在火光的映照下,他那张本该保养得当的脸惨白一片,隔着十几步远,都能看清他眼底浓重的青黑。
这是长期神经衰弱加上慢性中毒的面相。
“皇叔,你太让朕失望了。”小皇帝的声音在抖,“私自挖掘先帝陵寝,还勾结北狄的妖女,哪一件不是死罪?”
夜玄凌没说话,费力的撑着身子站起来。
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把那件破烂的中衣染成了暗红色。
几个禁军拿着儿臂粗的铁链冲上来,想锁人,却被夜玄凌一个眼神吓得僵在原地。
那眼神里透出的凶性,让几个禁军瞬间不敢上前。
“我自己走。”夜玄凌还有闲心理了理脏污的袖口,任由冰冷的铁链缠上他的四肢。
铁环扣死,发出一声“咔哒”的脆响。
苏清漪看着这一幕,心思急转。
这就是个死局。
夜玄凌现在重伤在身,只要小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被乱箭射死。
唯一的生路,在那个皇帝身上。
“慢着!”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猛的踏前一步。
她此刻满脸灰土,裙摆还破了一角,十分狼狈。但她手里举着的东西,却让在场所有禁军都愣住了。
那是一枚非金非玉的印章,在火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药神印。
这是当初她在瘟疫中救下半个京城百姓后,百姓自发给她铸的,虽然没有实权,但在大靖,它就代表着民心所向和医道的巅峰。
“药监提举苏清漪,要同陛下打个赌。”苏清漪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敲在众人心上。
小皇帝阴鸷的目光扫过她:“你一个待罪之身,有什么资格跟朕谈条件?”
“就凭我是这世上唯一能解你梦魇的人。”苏清漪直视着他的眼睛,毫不退让,“陛下每夜子时三刻惊醒,心口如万蚁噬咬,这种症状持续了至少半年,御医开的安神汤越喝越不管用,我说得对是不对?”
小皇帝脸色骤变,藏在袖子里的手猛的攥紧。
这是宫中秘辛,她怎么知道?
“皇侄不必惊讶。”
被锁链困住的夜玄凌忽然低笑了一声。
他靠在断壁上,嘴角勾起一丝嘲讽,“那种滋味,本王刚替你尝过。只不过,本王体内的是母蛊,你体内的是子蛊。”
这话一出,禁军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连握着兵器的手都有些不稳。
先帝为了防止幼帝被权臣操控,竟自愿种下母蛊,由摄政王一脉以血肉饲养,代代守护?
这桩皇室秘闻,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一派胡言!”小皇帝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给朕放箭!杀了这些妖言惑众的乱臣贼子!”
“谁敢动!”
苏清漪厉喝一声,一把从怀里掏出那卷从墓室里抢出来的血书,“这是先帝遗诏!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子母连心蛊的种法!今日我就当着三军的面验这帝王蛊——若陛下体内无蛊,我苏清漪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若有,那今夜这场谋反,就是有人借北狄之手,行弑君篡位之实!”
最后八个字,苏清漪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在赌,赌这小皇帝也是被人当枪使了,赌他还不想死。
“霍骁!把金盆拿来!”
高大的霍骁早就憋不住了,闻言一把抢过旁边内侍手里捧着的御赐金盆,重重顿在雪地上,震起一圈雪尘。
苏清漪从腰间摸出一个瓷瓶,那是系统刚刚合成的高浓度显影剂,对外只说是活方丹溶液。
透明的液体倾入盆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
“请陛下赐血。”苏清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目光灼灼的逼视着那位年轻的帝王。
数百双眼睛盯着,小皇帝骑虎难下。
他若不敢,便是心里有鬼;他若验了……
他在赌苏清漪是在虚张声势。
“好,朕就让你死个明白。”小皇帝咬着牙,抽出腰间匕首,在指尖狠狠一划。
一滴殷红的帝王血,滴入金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风声似乎都停了。
那血滴入水中,没有散开,反而自己蠕动起来,疯狂的吸收着周围的药液。
仅仅两秒,原本清澈的水面突然沸腾起来,那滴血迅速扩散、拉伸,最终竟然在水面上凝结成了一张幽蓝色的、如同鬼脸般的蛛网图案!
“这是……青丝蛊纹!”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
证据确凿。
小皇帝看着盆里的鬼东西,浑身一软,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瘫倒在雪地里。
他一直以为那是病,原来……真的是蛊?
“报——!”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暗处掠出。
谢影跪地,手里高举一本账册:“暗夜阁刚刚截获密信,御药房总管太监李德全,三日前密会北狄使者,收受黄金万两,将催蛊香混入了陛下的安神汤中!”
这哪里是什么清君侧?这分明是里应外合的谋杀!
禁军的阵型乱了。原本指向夜玄凌的箭头,开始犹疑的垂下。
机会!
苏清漪没给那个已经被吓傻的皇帝反应时间。
她手腕一翻,一枚龙眼大小的蜡丸滑入掌心。
这是她用系统空间里的几种药物压缩成的醒神弹,其中有高纯度的薄荷脑和樟脑,还混入了一种致幻真菌的孢子。
说是醒神,其实在高度紧张和缺氧的状态下,这东西能让人产生强烈的即视感幻觉。
“既然陛下还不信,那就让先帝和药妃娘娘亲自来跟您说吧!”
苏清漪猛的将蜡丸掷向皇帝身侧的上风口。
“砰”的一声轻响,白烟炸开。
一股强烈的凉意瞬间钻入小皇帝的鼻腔,直冲天灵盖。
他本就精神高度紧绷,此刻被这股气味一激,脑海中那些压抑的恐惧瞬间具象化。
恍惚间,他看见夜玄凌的身后,那片废墟之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穿着素白宫装的女子身影。
那是画像上的药妃,正用一种悲悯又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母……母妃?父皇?”
小皇帝瞳孔涣散,跌坐在地,指着空气语无伦次,“别过来……朕没想杀皇叔……朕只是想拿回兵权……别过来!”
所谓的帝王威仪,在这一刻碎成了渣。
趁着所有人都被皇帝的疯癫状吸引,苏清漪身形一闪,几步窜到皇帝面前。
她径直弯腰,一把捡起了那枚刚刚从皇帝怀里滚落出来的传国玉玺。
入手冰凉沉重。
她高举玉玺,风雪卷起她染血的衣袂,这一刻,她身上爆发出的气场,竟然比那个瘫在地上的皇帝还要强盛几分。
“先帝遗诏有言:蛊在,帝在;蛊灭,国倾!”
苏清漪的声音响彻夜空,“摄政王乃是这一代唯一的蛊母承载者,今日谁敢动他,就是毁我大靖根基,就是亡国之奴!”
没有人敢动。
玉玺在她手里,代表着皇权。道义在她嘴里,占据了人心。就连那个疯癫的皇帝,此刻也成了衬托她的背景。
然而,还没等这口气松下去。
“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突然撕裂了这短暂的僵持。
众人下意识的回头,望向北方。
只见遥远的雁门关方向,一道狼烟冲天而起,哪怕在这风雪夜里,那黑红色的烟柱也显得格外刺眼。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那是最高等级的敌袭警报。
北狄主力,真的压境了。
苏清漪握着玉玺的手紧了紧,掌心里全是冷汗。
她转头看向夜玄凌,那个男人哪怕身负重伤、满身锁链,此刻看着那狼烟的眼神,依然冷静的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
这哪里是什么宫斗宅斗?
苏清漪心里骂了一句娘。
这分明就是地狱难度的全面战争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