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总号前,朱漆大门紧闭。
空气中陈年艾草和受潮甘草的气味混在一起,还多了一丝纸张烧焦的糊味。
苏清漪坐在轮椅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群人的动作还真快。
谢影将轮椅抬过了高高的门槛。
大堂内,掌柜刘三福正翘着二郎腿喝茶,看见苏清漪进来,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只是敷衍的拱了拱手:“大小姐,不是老奴不交钥匙。只是这账本钥匙干系重大,您这双眼……呵呵,怕是连算盘珠子都摸不清,要是被人骗了,老奴死后怎么去见老太爷。”
“刘伯这借口倒是现成的。”苏清漪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既然我看不见账,那就看点别的。”
她微微侧头,向身后示意。
几名侍卫立刻抬着三口沉重的黑铁箱子进门,“哐当”一声砸在青砖地上,震得刘三福手里的茶盖都歪了。
“这是……”刘三福眼皮狂跳。
“开箱。”苏清漪只说了两个字。
没人动手,堂内却突兀的起了一阵阴风。
那风像是长了眼睛,精准的钻入铁箱的锁扣,“咔嚓”连响,三口箱盖同时弹开。
刘三福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盏摔得粉碎。
箱子里没有金银,只有森然排列的银针。
整整三百枚,每一枚针头上都刻着小字,针尖泛着蓝黑色的光,是常年浸泡砒霜留下的痕迹。
“祖父生前立下验毒实录,”苏清漪的声音在大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每查出一桩假药,便铸一枚毒针封存。刘伯,这一箱一百枚,正好对应了百草堂这三年流出的阴单。”
苏清漪没有去碰那些针,而是凭着记忆和风声,让谢影推着自己转向大堂右侧太师椅上那个坐立难安的妇人——继母吴氏。
“吴姨娘,”苏清漪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聊家常,“三年前,这箱子里的第一枚针,是你亲手放进去的吧?”
吴氏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帕子被攥得变了形,尖着嗓子喊道:“你个瞎子胡说八道!我是当家主母,怎么会做这种毁自家根基的事!”
“吴姨娘,你在害怕什么?”
苏清漪让谢影推着轮椅逼近,直到能闻到吴氏身上那股浓烈脂粉都盖不住的冷汗味,“三年前,兵部采购了一批止血用的当归。原本该是蜀中的‘血归’,送到边关却成了见水就褪色的萝卜干。那一年北疆战事惨烈,三百伤兵因为止血无效,活活流干了血。”
“你……你血口喷人!”吴氏猛地站起来,指着苏清漪的手指都在发抖,“证据呢?当年的账册早就烧了!你就凭几根破针想定我的罪?”
“账册能烧,漕运的底单烧得了吗?”
苏清漪微微仰头,虽然双目无神,却像是在俯视一只蝼蚁,“谢长史,劳烦念给姨娘听听。”
谢影面无表情的展开一卷泛黄的文书:“六部盐铁司旧档,大靖三十五年冬,百草堂副账房李贵,经水路运入‘干货’三千斤,报关名为‘红芯萝卜’,收货方却是兵部后勤司,用印与吴氏私章完全吻合。”
“不可能!”吴氏尖叫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花瓶,“李贵早就死了!死人怎么会说话!”
“死人是不会说话,但活人留下的东西会。”
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夜玄凌忽然动了。
他从袖中抽出一封火漆被挑开的密信,随手扔在吴氏脚边。
信纸极薄,透着光,明显不是中原的产物。
“这一封,是昨夜本王的人在城北乱葬岗截下的。”夜玄凌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本是要送去北狄的,既然姨娘在这,不如先过目。”
吴氏看到信封上特殊的狼头纹章,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清漪虽然看不见,鼻子却微微动了动。
【系统提示:检测到高浓度乌头碱衍生物,混合西域狼毒草汁液。】
“好墨。”苏清漪轻笑一声,语气森然,“用狼毒草汁调墨,字迹遇热才会显形,这是北狄皇室密探的专用手段。吴姨娘,你为了吞下百草堂,竟然早就投靠了敌国。”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赚钱……我不知道那是给北狄人的……”吴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涕泪横流的爬过来想去抓苏清漪的裙角,“清漪,我是被骗的!是那个李贵……是他怂恿我的……”
苏清漪嫌恶的收回脚,没有理会她的哭嚎。
“谢影,生火。”
大堂正中,一只熬药用的红泥小火炉被点燃。
苏清一摸索着拿起那封密信,指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丢进了炉火中。
火焰舔舐纸张,腾起一股青绿色的烟雾。
“咳咳咳……”吴氏被这烟雾一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肺叶都仿佛要被咳出胸腔。
“狼毒烟对普通人没用,但对常年接触这种墨汁的人来说,就是催命的毒药。”苏清漪静静的“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姨娘,还要狡辩吗?”
“我招……我全都招!”吴氏趴在地上,指甲抠着砖缝,在死亡的窒息感面前,什么富贵都成了泡影,“是……是用假当归换了真药……差价……差价都换成了铁器……运去了北狄……”
全场哗然。
走私铁器资敌,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刘三福早已瘫软在地,裤裆一片湿热。
苏清漪面无表情的抬手:“取族谱。”
厚重的苏家族谱被呈了上来。
苏清漪没有用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盒备好的印泥,那猩红的颜色是用吴婆子的骨灰特制的。
她伸出大拇指,在那血红的印泥上狠狠一按,然后凭着系统定位,精准的按在了吴氏的名字上。
“以我苏氏嫡长女之名,”她的声音清冷如刀,“剔除吴氏宗籍,死后不得入祖坟,尸骨不许过苏家门槛。”
她一指按下,将猩红的指印盖在了吴氏的名字上。
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众人惊骇回头,只见百草堂那块金字招牌竟无风自动,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为苏家的清理门户作见证。
夜玄凌一挥手,等候在外的禁军立刻冲入,将瘫成烂泥的吴氏和刘三福拖了出去。
大堂内重归死寂,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
“做得干净。”夜玄凌走到苏清漪身侧,替她挡住了门口吹进来的风,“明日早朝,孤会奏请陛下,专设‘药监司’,统管天下药行。这第一任提举官,非你莫属。”
苏清漪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开口,门外却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药童,满脸慌张。
“王爷!王妃!不好了!宫里传话,赵老太医……赵老太医正跪在御书房门口死谏呢!”
苏清漪眉头一皱:“他孙子不是救活了吗?”
“是活了!那孩子能吃能喝,活蹦乱跳的。”小药童急得直跺脚,“可赵老太医说……说虽然命救回来了,但开膛破肚是伤天害理,违背了祖宗礼法!他恳请皇上废除《医律》中的外科条款,说这是妖术惑众,玷污了圣人体肤!”
“呵。”
夜玄凌发出一声极短促的冷笑,眼底闪过一丝红光。
“好一个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口,语气却轻柔得让人不寒而栗,“既然他这么喜欢讲祖宗礼法,那孤就去教教他,什么叫现在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