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映出一条漆黑的江底暗道,让人心底发寒。
没等苏清漪看清暗道尽头的景象,霍铮突然闷哼一声,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顿。
苏清漪的视线立刻被拉了过去。
霍铮的左肩甲,那个她刚刚用血墨勾勒过的地方,正隔着玄铁,散发出一种滚烫的温度。
那温度高得惊人,连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
紧接着,胸甲中心那个暗金色药鼎图样,鼎口上方的“春”字金篆,猛的爆发出刺眼光芒。
隔着几十步远,苏清漪都觉得眼睛一阵刺痛。
霍铮猛的抬头,视线锁定百步开外的江滩暗处。
那里有几个黑甲人影,正鬼祟的将一些东西埋进沙地。那些球状物有拳头大,散发着幽蓝寒气。
寒髓蛊种!
裴砚之那孙子,动作够快的。
苏清漪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示警,霍铮已经动了。
他反手拔剑。
长剑出鞘,带起一阵草木破土般的低吼。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身前,狠狠一剑劈下!
“呼——”
剑气卷起甲胄上蒸腾的青雾,化作一道龙卷,呼啸着扑向那片沙滩。
青雾之中,竟夹杂着无数细如尘埃的草籽。
草籽随风飘散,落在那些刚刚埋下的蛊种上,瞬间破土发芽!
翠绿的药芽尖端十分锋利,精准的刺入蛊种的核心。
“滋啦——”
那些原本散发着毒气的蛊种冒出白烟,转瞬间就化作清水,渗入沙地。
好家伙,全自动除草剂,还是专杀特定品种的。
苏清漪脑子里刚闪过这个不着调的念头,就见小满捧着一个陶碗,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的朝她跑来。
“大小姐!”
火头兵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苏清漪低头看去,碗里盛着半碗青黛色的雪膏,正是她之前给的方子。
此刻,膏体表面浮现出一行金色小字,随着碗的晃动而荡漾。
“此膏可解新蛊,但需施者心无悔。”
心无悔……
苏清漪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只陶碗。
指尖还未触及碗沿,一股剧痛猛的从她心口炸开!
她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间熟悉的书房,正燃着熊熊大火。
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将一本本金线装订的厚重典籍投入火中。
是她爹。
“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助纣为虐的!”男人的怒吼声在她耳边炸响,“药助杀者,非我苏氏子孙!你给我记住了!”
火焰冲天而起,吞噬了那本封面写着《玄枢》二字的真经。
“不……”
苏清漪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那蔓延到腰际的赤霜,正疯狂的向上攀爬,所过之处,骨头传来寸寸碎裂的痛感。
系统警告的红光在她脑海里疯狂闪烁。
药不助杀。
她违背了准则,她违背了父亲的教诲。
所以,这就是代价。
“清漪!”一声苍老急切的呼喊,将她从幻觉中拉了回来。
是林嬷嬷。
老妪拄着拐杖,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你娘临终前说‘药匣是钥匙’——开的不是锁,是人心!人心!”
人心?
什么人心?
苏清漪的意识一片混乱,身体越来越冷,感觉快要被那赤霜冻僵了。
就在这时,一股温热的气流从身后将她包裹。
霍铮不知何时已转过身,稳稳的站在她身后。
他身上甲胄散发的青色雾气倒卷而回,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的笼罩起来。
他左眼那颗骨瞳里,三百个死士的面孔若隐若现,齐齐转向她。
一道道声音汇聚起来,撞进她的脑海。那些声音低沉沙哑,却又无比坚定。
“信姐。”
“信药。”
他们信她。
他们愿意把命交给这套由她赋予“心”的甲胄。
这杀伐,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轰——!
这股由三百死士凝结的集体意志,狠狠撞在霍铮的战甲上。
胸口那个“春”字金篆轰然暴涨,光芒瞬间淹没了四周!
整副战甲青光大盛,甲胄表面的纹路疯狂游走,最终在他后心位置重新汇聚,凝成一尊半尺来高的微型药鼎虚影。
鼎口喷出一股精纯的暖雾,化作一道细流,精准的从苏清漪的后心百会穴直灌而入。
一股暖意,霸道的冲刷着她冰封的经脉。
那股暖流所到之处,刺骨的剧痛开始消退,噬魂的寒意也节节败退。
腰间的赤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红,重新变回了白色。
苏清漪身子一软,腿上恢复了一丝力气。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手背上,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哭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冲刷着这些天的委屈与迷茫。
原来……原来祖训不是不助杀,是不助无心之杀。
是她自己,钻进了牛角尖。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崖边,一直静立不动的谢影,腰间的刀鞘突然发出一声急促的震颤。
他猛的抬头,玄衣在江风中猎猎作响,视线锐利的望向江心。
一叶扁舟破开薄冰,正从龙脊矶的方向疾驰而来。
舟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傲然而立,手中高举着火把。
火光映照下,他身后堆着大量油布包裹的捆扎物,正是《玄枢》的假经拓本。
裴砚之!
他竟是乘舟而来,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好一对药甲夫妻!真是感人至深。”他的声音被风送来,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我便当着你们的面,焚尽这所谓救世真经,看你们……拿什么去救你们的天下苍生!”
话音未落,霍铮身上的甲胄发出一阵愈发高亢的嗡鸣。
他脚下的沙地里,无数青草破土而出,化作一条条坚韧的绿色藤蔓,疯狂的缠向那艘小舟!
可霍铮却看都没看那艘船,他猛的转身,纵身一跃,朝着身侧那座被冰雪覆盖的陡峭冻崖扑去!
他人在半空,手中长剑高高举起,剑锋之上,青芒吞吐。
“开!”
一声暴喝,长剑带着千钧力道,狠狠劈在崖壁的冰层之上!
“轰——!”
冰屑漫天纷飞。
冰层之下露出的,竟然不是坚硬的黑色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