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顺着裤管的破口钻了进去,直冲她右腿的断骨处。
糟了。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近,灼的人后背发烫。
杂乱的马蹄声踏碎了雪地,也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黑甲卫的呼喝声越来越近,充满了杀意。
火把的光照在霍铮临时筑起的冰障上,映出了蛛网般的裂痕,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跑不了了,这条腿是个累赘。
苏清漪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认知。
不,不对。
她猛的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根还沾着青苔孢子绿液的断骨。
《温髓篇》的阵图……信息……传递……
纸和笔?这里连根鸟毛都没有。
但她有雪,漫山遍野的雪。
一个念头闪电般的窜过她的大脑。
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反手将那根充当过刻笔的断骨,对着脚边最厚实的一处雪堆,噗的一声,毫不犹豫的插了进去。
半截骨头没入雪中,孤零零的立在那。
还不够。
苏清漪咬紧牙关,左手从腰间的手术包里抽出刀片,对着自己的右手腕,利落的一划。
温热的血涌了出来,在刺骨的寒风中迅速冷却。
她顾不上疼,将流血的手腕凑到那截断骨的末端。
一滴,两滴……
鲜红的血液顺着骨骼的纹路缓缓渗下,带着那幽绿的孢子,一起没入雪层深处。
奇迹发生了。
以断骨为中心,整个雪原的表面泛起一层微光。光芒在雪层下飞快蔓延,勾勒出交织的纹路,最终形成了一副巨大的经络图谱,覆盖了整个山谷。
图谱上闪烁的穴位光点,凝结成了晶莹的沙棘果形状。每个果子旁边,都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光字作为注解。
“药引:灶君火,金血露。”
苏清漪的瞳孔猛的一缩。
这是……把整片雪原变成了一张活的药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哑女阿沅突然有了动作。
她高高举起胸前的铜镜,镜面猛的一转,那团跳动的镜火被聚焦成一道刺目的光柱,精准的投射在雪地图谱的中央。接着,光柱猛的扫向远处奔袭而来的黑甲卫。
火影掠过冰面,直直打在了敌军阵列的脚下。
“什么东西!”
“脚下!脚下发烫!”
冲在最前面的黑甲卫惊叫起来,他们低头一看,只见脚下的冰面不知何时浮现出一片片灼热的烙印。
那烙印的形状,分明是一个个穴位图——解毒七穴!
一个士兵躲闪不及,靴底直接踩在了一个涌泉穴的烙印上。
“啊!”
他惨叫一声,浑身猛的一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他这一倒,膝盖重重磕在冰上,那陈年的旧伤处,一道道黑色的霜纹瞬间从皮肉下暴起,迅速蔓延。
“是老七!他……他不是早就被霍将军剜骨治好了吗?”旁边的同袍骇然失色。
那倒地的士兵,正是当年被霍铮亲手剜去膝盖腐骨的亲卫之一!
“灶君在上,百草为引……”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另一边的火头兵小满,已经敏捷的扑了出去。
她冲到敌阵边缘,毫不犹豫的将自己那只长满晶体的左手,狠狠按进了雪地里。
金色的血液从她指尖滴落。
只一瞬间,她手掌下的雪地里,无数嫩绿的胚芽飞速破土而出,化作坚韧的藤蔓,缠住了离她最近的几个黑甲卫的脚踝。
藤蔓的尖端刺破皮肉,将一丝极微量的绿色药液注入他们体内。
那几个士兵浑身剧震,眼神瞬间变得呆滞,嘴里不受控制的开始念叨起来:
“……火炼三焦,血走七经,此为阳关道……”
他们背诵的,赫然是百草堂内部不外传的《灶君药签》!
苏清漪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
系统……居然能通过小满的金血为媒介,将药方直接写入敌人的神经反射里。
这简直是神学。
她的视线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后方的高坡。
陈伯已经背着那个少年跃了上去,他颤抖着手,揭开了少年额头上那块早已和皮肉冻在一起的蜡封。
少年猛的睁开双眼。
那双空洞的眸子没有焦距,却精准的锁定了下方雪原上那副巨大的图谱。
他仿佛被本能驱使,挣扎着从陈伯背上滑下,用指尖蘸着眉心渗出的金色血液,在身旁的冰棺内壁上飞快的划动起来。
他画出了一幅星位连线图。
图上有七个光点,代表着七处泉眼,所有连线的终点都指向一个名为龙脊矶的地方。
那线路的走向……
苏清漪的心脏猛的一跳。
那走向,和夜玄凌左肩上那处狰狞的旧伤,几乎完全一致!
“吼——!”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霍铮。
他浴血的身躯摇摇欲坠,那只独眼却死死盯着雪地上的图谱。
他能感觉到,那图谱的光芒明灭,竟和不远处苏清漪那微弱却坚定的心跳,保持着完全一致的频率。
“用我的眼!”
霍铮嘶吼着,猛的伸手,粗暴的扯下了自己左眼的眼罩。
那只一直被隐藏的眼睛,彻底暴露在风雪之中。
金色的薄膜覆盖着整个眼球,显得十分诡异。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两根沾满血污的手指,竟硬生生将那层薄膜从眼球上撕了下来!
金膜离体的刹那,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流光,嗡的一声,没入了雪地里那根作为阵眼的断骨箭。
箭身剧烈的嗡鸣起来,表面的霜纹瞬间由白转赤,变得滚烫。
下一秒,整支断骨箭腾空而起,化作一道赤色流光,拖着长长的尾焰,径直射向遥远的玉门关方向!
在飞到半空时,赤色的骨箭咔嚓一声,碎裂成七片更小的骨笺。
每一片骨笺落地,都瞬间燃起一捧幽蓝色的火焰,在漆黑的雪夜里,分外妖异。
火焰之中,一个古朴的温字,清晰的显现出来。
做完了这一切,苏清漪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的向后倒去。
失血和脱力让她的大脑一片混沌,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感觉到,脚下坚实的冻土深处,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却频率极高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