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震撼，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祁同伟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沉稳而坚定。
“老师，如今证据链齐全，所有涉案人员，基本都已到案。”
“我认为，是时候，对赵瑞龙，正式提起公诉了。”
高育良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的犹豫已经一扫而空。
他将那份名单，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公诉！”
“不仅要公诉赵瑞龙，这份名单上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祁同伟听到老师的话，心中一定。
终于等到了宣判赵瑞龙死刑的时候。
“老师，山水庄园那三十多个干部，牵扯的，大多是赵立春的历史遗留问题。”
“现在，顺藤摸瓜，从岩台市这条线，我们已经把赵立春这棵大树连根拔起。”
祁同伟的声音沉稳清晰。
“再往下查，意义已经不大了。”
“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高育良缓缓点头，靠回了椅背，紧绷了一夜的身体，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他明白祁同伟的意思。
收网，不是把池塘里的鱼全部捞干。
而是捞上那条最大的鱼。
如今，赵立春这条副级的大鱼已经上钩，证据确凿，只待京城发落。
这就够了。
这就已经是一份足以向沙瑞金，向整个汉东，交出的，震古烁今的答卷。
高育良拿起桌上那份六十多人的名单，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起来。
他看着那些名字，脑海里浮现出的，却不是这些人的脸，而是他们背后，那一双双紧张注视着这里的，省委常委会上老伙计们的眼睛。
沙瑞金把刀递给他，是想让他砍向“汉大帮”，让他自断臂膀，成为孤家寡人。
可现在，他这一刀，精准地，只砍向了赵立春这个共同的“旧主”。
而名单上剩下的人，除了岩台市那些赵立春的死忠，大部分，都和赵家有或深或浅的联系，但并不属于任何一个特定的山头。
这一刀下去，清理了赵立春的余毒，却完美避开了其他老常委的核心利益区。
这不仅仅是给了沙瑞金一个交代。
更是卖给了刘震东那些老班子成员，一个天大的人情。
沙瑞金想看他高育良众叛亲离。
可这盘棋下到最后，他高育良，反而成了团结大多数人的中流砥柱。
高育良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同伟，在京城那边的正式文件下来之前，我们要把所有外围的证据，全部夯实，做成铁案！”
“是，老师。”
祁同伟起身，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离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
高育良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久久未动。
他缓缓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滑入喉咙，让他那颗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热的头脑，彻底冷静下来。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
他要面对的，将是省委书记沙瑞金的怒火。
……
下午四点。
省委书记办公室。
沙瑞金刚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秘书小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他的桌上，表情却显得有些古怪。
“书记，岩台市那边，刚传来的急报。”
沙瑞金拿起文件，脸上的笑容还未散去。
岩台市？
还在前几天的常委会上，公开表扬过岩台市的班子清正廉洁，是汉东的一股清流。
能有什么急报？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报告上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上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这位一向不动如山的省委书记口中迸出。
报告上写得清清楚楚。
昨夜，汉东省公安厅联合省检察院专案组，在岩台市展开秘密抓捕行动。
一夜之间，共计带走科级以上干部，三十六人！
其中包括岩台市市长牛俊，市国土局局长，市交通局局长……
几乎覆盖了岩台市所有重要的职能部门！
沙瑞金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三十六个！
这比山水庄园案牵扯出的干部数量，还要多！
他之前还说，岩台市没有一个腐败干部，结果转眼之间，一个市查出来的蛀虫，比汉东好几个市加起来都多！
这哪里是急报？
这分明是一记响亮到极点的耳光！
狠狠地，抽在了他沙瑞金的脸上！
“啪！”
他将手里的报告，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胸腔直冲头顶。
这不是腐败的问题。
这是程序的问题！是态度的问题！是权力归属的问题！
这么大的行动，他这个省委书记，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高育良！
祁同伟！
他们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省委书记？！
还有没有省委这个集体领导？！
“通知高育良。”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让他，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在瞬间，降到了冰点。
……
高育良接到电话的时候，没有丝毫意外。
他平静地放下手中的文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当他推开沙瑞金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压力，便扑面而来。
沙瑞金没有坐在办公桌后。
他背着手，站在窗前，留给高育良一个沉默的背影。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高育良没有开口，也静静地站着，等待着那场注定要爆发的雷霆风暴。
许久。
沙瑞金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往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育良同志。”
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岩台市，三十六名干部。”
“真是好大的手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