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是身体不对劲——虽然婴儿的身体哪哪儿都不对劲——而是周围的环境不对劲。
空气里多了点什么。
一种……很淡很淡的，像是雨后青草混着泥土的味道，又像是清晨山林里的雾气，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老气息。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
那味道更明显了。
“系统，”我在心里问，“这是什么味道？”
“检测中……”
“检测完毕：是混沌气。”
混沌气？
我精神一振。
大纲里说过，混沌圣体需要吞噬“混沌源气”才能觉醒。虽然不知道混沌气和混沌源气有什么区别，但带“混沌”俩字的，肯定是好东西！
“混沌气是什么？我能吸收吗？”我急切地问。
“混沌气是天地初开时残留的原始气息，”系统解释道，“比普通灵气高级，但也更难吸收。至于宿主能不能吸收……”
它顿了顿。
“理论上，混沌圣体可以吸收任何能量，包括混沌气。”
“但实际上，宿主现在只是个婴儿，经脉未通，丹田未开，强行吸收可能会……”
“会怎样？”
“会拉肚子。”
我：“……”
系统你认真的吗？！
“混沌气层次太高，婴儿的身体承受不住，”系统补充道，“就像给新生儿喂红烧肉，消化不了，只能拉出来。”
这个比喻很形象。
但我还是不甘心。
好不容易闻到混沌气的味道，难道就这么放过？
我闭上眼睛，再次尝试感受那股气息。
这次更清晰了。
它像是一缕若有若无的丝线，在空气中缓缓流动。源头似乎在……屋外？
我努力转动眼珠，看向窗户的方向。
窗户是纸糊的，破了好几个洞。透过破洞，能看见外面灰蒙蒙的天，还有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
混沌气就是从那个方向飘进来的。
“系统，混沌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问，“这不是个普通山村吗？”
“普通山村也会有特殊之处，”系统说，“可能地下有灵脉，可能附近有遗迹，也可能……”
它突然停住。
“也可能什么？”
“也可能是有大能在此隐居，无意中泄露了一丝气息。”
大能？
我脑子里闪过安木龙的脸。
那个表面是猎户，实为隐世半圣的养父。
难道是他？
可他现在不在家啊。
我正想着，屋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稳。
不是安木龙的脚步声——安木龙走路重，踩在地上“咚咚”响。
这个脚步声轻得像猫。
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老头探进头来。
老头看起来六七十岁，头发花白，胡子拉碴，道袍洗得发白，还打着补丁。他手里拿着个拨浪鼓，脸上堆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丽儿在家吗？”他压低声音问。
丽儿正在灶台前烧水，听见声音回头，愣了一下：“李道长？您怎么来了？”
“听说木龙捡了个儿子，我来看看，”李道长——也就是我的便宜师傅——笑呵呵地走进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哟，这就是那孩子？长得真俊！”
他走到床边，弯腰看我。
我瞪着他。
他也瞪着我。
大眼瞪小眼。
“这孩子……”李道长摸了摸下巴，“眼神挺灵啊，不像一般婴儿。”
废话，我壳子里是个成年人！
我在心里吐槽。
“李道长说笑了，”丽儿擦擦手走过来，“就是个普通孩子。”
“普通孩子可不会从天而降，”李道长意味深长地说，“还砸死个杀手。”
丽儿脸色一变：“道长，这事儿……”
“放心，我不会往外说，”李道长摆摆手，“我就是好奇，来看看。”
他蹲下身，把拨浪鼓凑到我面前。
“来，小家伙，看这儿~”
“咚咚咚。”
他摇了几下拨浪鼓。
鼓面是羊皮做的，鼓槌是两颗小木珠，摇起来声音清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咦？不喜欢？”李道长又摇了几下，“咚咚咚~”
我还是没反应。
“奇了怪了，”他挠挠头，“一般孩子听见拨浪鼓都会笑啊。”
那是因为一般孩子没有成年人的灵魂！
我在心里翻白眼。
丽儿在旁边打圆场：“孩子还小，可能还不懂。”
“不小了，都三天了，”李道长坚持道，“来，笑一个~”
他把拨浪鼓凑得更近，几乎贴到我脸上。
“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在我耳边炸响。
我忍。
我再忍。
我忍无可忍！
“哇——”
我张嘴哭了出来。
不是装的，是真哭。
被吵的！
李道长吓了一跳，赶紧把拨浪鼓拿开：“哎哟，怎么哭了？不哭不哭……”
他手忙脚乱地想哄我，结果越哄我哭得越大声。
丽儿赶紧把我抱起来，轻轻拍着我的背：“乖，不哭不哭，道长跟你玩呢。”
我在丽儿怀里抽抽搭搭，心里把李道长骂了一百遍。
这老头，绝对是故意的！
李道长尴尬地站在那儿，搓着手：“那个……丽儿啊，我就是想逗孩子开心……”
“道长有心了，”丽儿说，“孩子还小，怕生。”
“不怕生不怕生，”李道长又凑过来，这次没拿拨浪鼓，而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我额头上，“让我看看这孩子资质如何……”
他的手指很凉。
点在我额头的瞬间，我感觉到一股温和的力量探了进来。
像是一缕清风，轻轻拂过我的身体。
我立刻警惕起来。
他想探查我的身体？
混沌圣体会不会被发现？
圣人神魂会不会暴露？
“系统！”我在心里喊。
“放心，”系统说，“混沌圣体未觉醒前，和普通婴儿没区别。圣人神魂碎片藏得很深，除非是圣人亲至，否则发现不了。”
那就好。
我松了口气，任由那股力量探查。
李道长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奇怪……”
“怎么了道长？”丽儿紧张地问。
“这孩子……”李道长收回手指，表情困惑，“经脉倒是通畅，但丹田……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说不上来，”李道长摇摇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像是……根本没长全？”
他说的应该是混沌圣体未觉醒的状态。
混沌圣体在觉醒前，丹田确实和常人不同。不是堵塞，也不是没长全，而是处于一种“混沌未分”的状态，像是一团迷雾，看不清虚实。
“那会影响修炼吗？”丽儿更紧张了。
“可能会，”李道长叹了口气，“如果丹田有问题，引气入体就难了。不过也说不准，有些孩子小时候丹田弱，长大了反而好了。”
他拍拍丽儿的肩膀：“别太担心，等孩子满岁了，我再仔细看看。”
“谢谢道长，”丽儿感激地说。
李道长又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然后他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对我说了一句：
“小家伙，好好长大。”
语气很认真。
不像是在逗孩子，倒像是在叮嘱一个同辈。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琢磨。
这老头，绝对不简单。
一个青云宗的外门长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山村？又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系统，能扫描一下李道长的修为吗？”我问。
“正在扫描……”
“扫描失败：目标修为过高，超出本系统当前权限。”
“……”
行吧。
连系统都扫不出来，这老头至少是金丹以上。
甚至可能是元婴。
一个元婴修士，窝在小山村当外门长老？
有意思。
李道长走后，那股混沌气的味道又飘了进来。
这次更浓了。
我仔细感受，发现混沌气的源头不是屋外，而是……李道长刚才站的位置？
难道混沌气是他带来的？
可他一个元婴修士，身上怎么会有混沌气？
我想不明白。
但混沌气就在那儿，不吸白不吸。
“系统，我真的不能吸收混沌气吗？”我不死心地问。
“理论上不能，”系统说，“但……”
“但什么？”
“但宿主可以试试‘婴儿本能吸收法’。”
“那是什么？”
“就是不要刻意去吸收，而是像婴儿喝奶一样，本能地、无意识地吸收，”系统解释道，“婴儿的身体虽然弱，但本能很强。比如饿了会哭，困了会睡，冷了会抖……这些都是本能。”
“混沌圣体也有本能，就是对混沌能量的渴望。宿主可以试着放松，让身体自己去吸收。”
听起来有点玄乎。
但我现在也没别的办法。
试试就试试。
我躺在丽儿怀里，闭上眼睛，放松全身。
不刻意去感受混沌气。
不刻意去引导能量。
就像真的婴儿一样，只是单纯地……存在。
呼吸。
心跳。
体温。
渐渐地，我进入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不是意识，不是灵魂，而是更深层的、属于这具身体本身的东西。
它像是一头沉睡的野兽，闻到了猎物的味道，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后，它张开了嘴。
不是真的嘴，而是一种比喻。我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漩涡，开始贪婪地吞噬周围的能量。
首先是胃里还没消化完的米汤精气。
很微弱，但确实被吸收了。
然后是空气中弥漫的普通灵气。
也很微弱，但比米汤精气强一点。
最后……
是那缕混沌气。
它像是一条滑溜的小鱼，在我的身体里游走。我的本能想要抓住它，但它太灵活了，每次快要抓住时，它就溜走了。
一次，两次，三次……
我有点着急。
本能也跟着着急。
吞噬的速度加快了。
漩涡的吸力变强了。
终于，在第十几次尝试后，那缕混沌气被抓住了。
它挣扎了几下，然后乖乖地被拖进了漩涡深处。
“嗡——”
我身体一震。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那是一丝……混沌的力量？
我睁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好像没什么变化。
还是不能翻身，不能爬，不能说话。
但好像又有点变化。
视力更清晰了。
听力更敏锐了。
连丽儿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系统，”我问，“我成功了吗？”
“正在检测……”
“检测完毕：宿主成功吸收第一缕混沌气。”
“混沌圣体觉醒进度：0.0000001%”
“……”
这也太少了！
“宿主别灰心，”系统安慰道，“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缕，就有第二缕、第三缕……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圣体就会自动觉醒。”
“那得积累到什么时候？”
“按现在的速度，大概……三千年？”
我：“……”
算了，当我没问。
丽儿看我睁着眼睛发呆，以为我饿了，又给我喂了点米汤。
这次我喝得特别香。
不是因为米汤好喝，而是因为我发现，喝下去的米汤，精气被吸收得更快了。
混沌气好像激活了身体的某种功能，让消化吸收能力变强了。
这是好事。
至少以后修炼，能更快地转化食物精气。
虽然比不上直接吸收灵气，但总比没有强。
喝完米汤，丽儿把我放回床上，自己去忙了。
我躺在床上，继续尝试吸收混沌气。
但这次，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空气里干干净净，别说混沌气，连普通灵气都稀薄得可怜。
“混沌气不是随时都有的，”系统说，“它很稀有，只有在特殊时间、特殊地点才会出现。”
“比如？”
“比如月圆之夜，比如灵气潮汐，比如大能修炼时泄露的气息……”
我想起李道长。
刚才那缕混沌气，很可能就是他带来的。
一个元婴修士，身上为什么会有混沌气？
难道他也是混沌圣体？
不可能。
混沌圣体万古无一，哪有这么容易碰到。
那他是怎么得到混沌气的？
我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反正有第一缕就有第二缕，慢慢来。
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刚才吸收混沌气的感觉。
那种本能吞噬的感觉。
很奇妙。
像是身体有自己的意识，知道什么对自己好，然后主动去获取。
“系统，这种本能吸收，能用在其他方面吗？”我问。
“理论上可以，”系统说，“比如吸收灵气，吸收日月精华，吸收天地能量……只要是能量，混沌圣体都能吸收。”
“那我现在能吸收灵气吗？”
“可以试试。”
我再次放松，让身体进入本能状态。
这次的目标是灵气。
空气中稀薄的灵气。
很慢。
很微弱。
但确实有丝丝缕缕的能量进入身体，被那个漩涡吞噬。
虽然少得可怜，但总比没有强。
我就像个饿了三天的乞丐，捡到一点面包屑都觉得是美味。
吸收了一会儿，我累了。
婴儿的身体太弱，精力有限。
我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梦里，我又看见了通天教主。
这次他没看书，也没站在云巅，而是蹲在地上，研究一只蚂蚁。
“有趣，”他自言自语，“这么小的东西，却能搬动比自己重几十倍的食物。”
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继续看蚂蚁。
“圣人也会对蚂蚁感兴趣？”我问。
“万物皆有道，”他说，“蚂蚁有蚂蚁的道，人有人的道，圣人有圣人的道。”
“那我的道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很深邃，像是能看透一切。
“你的道……”他缓缓说，“在顺口溜里。”
我：“……”
又来了！
怎么又是顺口溜！
“顺口溜里有什么道？”我没好气地问。
“道可道，非常道，”他念，“名可名，非常名……”
“这是《道德经》，不是顺口溜！”
“那这个呢？”他换了一句，“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打到小松鼠……”
我：“……”
“你看，”他认真地说，“短短二十个字，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人上山打老虎，没打到老虎，却打到松鼠。这里面有起承转合，有意外转折，有结局……这就是道。”
我竟无言以对。
“顺口溜看似简单，实则蕴含大道至简的道理，”他继续说，“朗朗上口，通俗易懂，传播极广。若是用顺口溜传道，天下人人可学，人人可懂……”
“停停停，”我打断他，“圣人，您是不是被系统传染了？”
他笑了。
笑得很神秘。
“系统？”他说，“那玩意儿是我做的。”
我猛地惊醒。
窗外，天已经黑了。
丽儿在点油灯，安木龙还没回来。
我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梦。
系统是通天教主做的？
不可能吧？
系统明明说它和通天教主没关系。
但梦里的通天教主，又说得那么肯定。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系统，”我问，“你和通天教主到底有没有关系？”
“没有，”系统斩钉截铁地说，“本系统乃天道所创，与任何圣人无关。”
“可我梦见他说系统是他做的。”
“那是宿主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系统说，“宿主白天想了太多关于通天教主的事，晚上就会梦见他。”
听起来有道理。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门被推开了。
安木龙回来了。
他浑身是血。
不是他的血，是猎物的血。
手里提着两只野兔，肩上扛着一头鹿。
“今天运气好，”他咧嘴笑，“碰上鹿群了。”
丽儿赶紧迎上去：“怎么这么多血？受伤了没？”
“没受伤，”安木龙把猎物放下，“都是鹿血。”
他走到床边，看我睁着眼睛，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儿子今天乖不乖？”
我看着他。
这个表面是猎户，实为隐世半圣的男人。
他身上也有混沌气的味道。
很淡，但确实有。
和白天李道长身上的味道一样。
“系统，”我问，“安木龙身上为什么也有混沌气？”
“正在扫描……”
“扫描完毕：目标体内封印着强大力量，封印松动时，会泄露一丝混沌气息。”
封印？
对了，大纲里说，安木龙是隐世半圣，百年前因故自封修为。
他为什么要自封修为？
又为什么隐居在这个小山村？
我越来越好奇了。
安木龙洗了手，换了衣服，坐在床边陪我。
他粗糙的大手握着我的小手，很温暖。
“儿子，”他低声说，“快点长大。”
“长大了，爹教你打猎，教你修炼，教你……怎么在这个世道活下去。”
他的语气很沉重。
像是经历过很多事。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家，这些人，这些事，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但我现在只是个婴儿。
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等。
等长大。
等变强。
等揭开所有的谜底。
“叮——”
系统又响了。
“检测到宿主吸收第一缕混沌气，触发隐藏任务。”
“隐藏任务：在满月前，吸收十缕混沌气。”
“任务奖励：《婴儿防身术·完整版》”
“失败惩罚：无（毕竟宿主还是个宝宝呢）”
我：“……”
又是婴儿防身术！
我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宿主别小看婴儿防身术，”系统说，“里面包含抓、挠、咬、哭四大绝技，练到极致，可让元婴修士头疼不已。”
“……”
行吧。
有总比没有强。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明天，继续吸收混沌气。
虽然慢。
但至少，我在前进。
这就够了。
窗外，月亮升起来了。
很圆，很亮。
月光照进屋里，洒在我身上。
我忽然觉得，那月光里，好像也有混沌气的味道。
很淡。
但确实有。
我笑了。
在心里。
这个世界，好像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