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工匠坊地下室。
一盏昏黄的节能灯在头顶摇晃,泡面桶堆成小山,热气早已散尽。
陆小雨蜷缩在行军床上,呼吸均匀,睫毛轻颤,仿佛正梦见某个遥远而温暖的地方。
她手臂上的蓝光缓缓脉动,像某种沉睡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在黑暗中勾勒出诡异又安宁的节奏。
李炎坐在电脑前,屏幕幽光照亮他半张脸。
手机里是永福厂b4层的结构图——通风管道、承重墙走向、电力线路分布……一切看似寻常,直到他的目光落在右下角的排风井坐标上。
他瞳孔骤缩。
那条主通风道的走向,竟与滨河医院地下三层的馆藏布局完全一致,误差不超过十厘米。
不只是相似,而是复制,是镜像,是同一套设计图纸在不同地点的复刻。
“不是巧合……”他低声自语,手指划过屏幕边缘,“他们不是在分散实验,是在用整座城市当培养皿。”
话音未落,鼻腔深处猛地一震,像是有根细针顺着颅骨刺入大脑。
眼前的世界瞬间失焦,耳边响起高频蜂鸣,紧接着,系统界面强行弹出,猩红文字如血滴般浮现:
【警告:检测到血脉共鸣引发神经共振超标】
【认知隔离启动】
【签到功能冻结72小时】
【当前状态:仅保留基础感知】
李炎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眩晕感。
三年来,这还是第一次系统被强制封锁。
没有技能提示,没有线索推送,甚至连最基础的“现场感知”都被切断。
他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走进案发现场,连空气里的血腥味都要靠鼻子去闻。
“偏偏在这种时候。”他扯了下嘴角,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像是怕它再跳出什么更糟的消息。
身后传来轻微响动。
高晴烟不知何时已起身,倚在斑驳的水泥墙上,手里握着一块青铜镜片,边缘布满裂痕。
她指尖缓慢地描摹着那些裂缝,动作近乎虔诚。
“我妈烧掉的不只是文件。”她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寂静里,“还有‘无言证物馆’的地图。”
李炎抬眼看向她。
“你记得滨河医院那个传说吗?说他们有个地下库房,专门收容无法结案的尸体——失踪人口、无名尸、死因不明者。官方档案从不承认它的存在。”她顿了顿,眼神空茫,“因为它根本不在医院的地基规划图上。那是建在旧停尸房东侧地下的三层下沉结构,入口伪装成污水处理间,通风系统独立运行……和你现在看的永福厂,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李炎皱眉。
高晴烟笑了,笑得苦涩而锋利:“因为我七岁那年,亲眼看见父亲把我母亲的一缕头发放进编号S001的玻璃罐。那天晚上,他抱着我穿过一条没有灯的走廊,尽头就是那扇刻着符文的合金门。他说——‘有些人死了,也不能说话。但她们的眼睛还在看着我们。’”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李炎盯着她右眼那片金属化的虹膜,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总能在案发前提前写出小说情节——不是预知,而是记忆。
那些被乌托邦抹去的历史,正通过她紊乱的神经,一点一点地回流。
“所以你一直在写,是为了不让它们彻底消失。”
“也是为了找到她。”高晴烟收回手,将青铜镜片塞进衣袋,“S001……也许不只是一个编号。也许是钥匙。”
两人对视片刻,无需多言。
计划已在心中成型。
深夜十一点,滨河医院b区废弃通道。
消毒水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天花板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
李炎推着清洁车,穿着宽大的保洁制服,口罩遮住大半张验;高晴烟跟在他侧后方,手里提着装满空瓶的塑料袋,步伐沉稳得不像个作家。
赵医生给的磁卡还温热着,贴在掌心。
通道尽头,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后,便是通往地下的楼梯。
守卫站在合金门前,白大褂整洁如新,袖口银线刺绣泛着微光——那是乌托邦特工的身份标记。
是白素贞。
她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在李炎脸上停留两秒,随即垂下,翻开登记簿。
“今天不该来的人都来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然后,她故意将登记簿摊开在台面上,一页纸上画着歪斜的箭头,指向G区第七排。
笔迹生硬,像是孩子涂鸦,却又精准得可怕。
李炎点头致意,推车前行。
合金门无声滑开,寒气汹涌而出,像是打开了冰封多年的墓穴。
门侧铭牌冰冷反光:
沉默证物馆——非授权者止步
走廊深不见底,两侧墙壁嵌着无数密封观察窗,蓝色液体在其中缓缓流动。
脚步声被吸尽,唯有远处传来极轻微的、类似心跳的机械律动。
高晴烟靠近李炎耳畔,气息微颤:“你说……如果人死后意识还能留存,会被做成什么样子?”
李炎没回答。他的视线牢牢钉在前方。
馆内阴冷如冰窟,数百具密封标本悬浮于蓝色液体中,面部皮肤完整但双眼被金属薄片覆盖。
李炎刚踏进一步,耳边骤响低语:馆内阴冷如冰窟,数百具密封标本悬浮于蓝色液体中,面部皮肤完整但双眼被金属薄片覆盖。
李炎刚踏进一步,耳边骤响低语——
“……别信标签……他们在说谎……”
声音虚渺,却带着刺骨的熟悉感,像是从记忆最深的裂缝里爬出来的回音。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刀扫过身后那一排排幽蓝的玻璃舱,最终定格在左数第七列、第三层的一具标本上。
那具标本的眼睑,轻微颤动了一下。
金属片下的眼球,仿佛在试图睁开。
李炎的心脏几乎停跳一拍。
他一步步靠近,脚步沉重得像踩在自己前世的尸骸之上。
舱体标签清晰写着:
项目对象:周小伟
死亡时间:三年前
意识封存等级:a - 7
可那张脸……分明是陈警官!
不是相似,不是幻觉——那是他并肩作战十年、最后死在乌托邦枪口下的搭档!
是他亲手盖上白布、烧成灰烬埋进烈士陵园的人!
“不可能……”他喃喃出声,指尖触上冰冷的玻璃,寒意顺着指缝渗入骨髓,“你明明已经……”
“标签会骗人。”高晴烟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冷静得近乎冷酷。
她已摘下口罩,右眼的金属虹膜正泛起微弱的蓝光,像是某种生物反应被激活。
“这些标本不是死物……它们的大脑还在放电,频率一致,有规律的波动——像被集体接入某种记忆网络。”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微型频谱仪,屏幕瞬间爆满杂波。
数据流疯狂滚动,最后定格在一个诡异的同步率:98.6%。
“这不是保存遗体……”她低声说,“这是意识农场。他们在收割死者的记忆,用来喂养什么东西。”
李炎没再说话。
他缓缓抬起手掌,贴在陈警官所在的标本舱外,闭上眼,试图感应那抹残存的灵魂。
就在接触的刹那——
一股狂暴的精神冲击如高压电流贯穿脑海!
眼前骤然炸开画面:
暴雨倾盆的废弃工厂,他自己倒在地上,后脑插着一根发着幽蓝光芒的导线,鲜血混着不明液体流淌。
一名身穿法医白大褂的男人俯身操作仪器,左耳缺失,耳根处烙着乌托邦的蛇形图腾。
机械臂缓缓抽出那根导线,导线末端连接着一块闪烁的数据芯片,上面赫然标注着——【p - 李 #001】。
“不……”李炎喉咙撕裂般痛楚,踉跄后退,撞在另一座标本舱上,“老陈没死在枪下……他是被活体提取记忆!我们所有人……都是实验品!”
高晴烟一把扶住他,眼神骤紧:“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早在我们牺牲前,就已经开始收集我们的意识数据。”他喘息着,瞳孔剧烈收缩,“这不是复活……这是复刻。乌托邦要的不是毁灭世界,而是用死去警察的记忆,重建一个‘完美执法系统’。”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极轻微的“滴”声。
一道淡金色雾气自天花板通风口无声洒落,如细沙般弥漫开来,不带任何气味,却让空气变得粘稠厚重。
广播开启,白素贞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丧钟敲响:
“检测到未授权意识唤醒行为。启动‘证物共鸣’程序。所有标本同步释放残存意识波,目标:清除入侵者认知。”
刹那间,四周标本的眼部金属片纷纷震颤,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数百双闭合的眼睑之下,眼球开始缓缓转动,仿佛在黑暗中集体睁眼。
低语声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千百个重叠的魂音,交织成一首扭曲的安魂曲:
“你记错了……你从未救过谁……你才是那个背叛者……”
“放下枪吧,你早就死了……”
“回来吧,李炎,回到编号舱里……你是我们最完美的样本……”
幻象涌现:母亲临终时的血手抓着他衣角,战友在火光中怒吼他的名字,高晴烟倒在血泊中,嘴唇开合说着他听不清的话……
认知正在被侵蚀。
高晴烟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
她的右眼金属层出现裂纹,渗出丝丝血迹。
“不能让他们吞噬我们……”她咬破舌尖,剧痛让她神志一清,随即猛然将那块青铜镜片压向胸口——
“以血为契,逆脉接引!”
鲜血顺着镜面古老纹路蔓延,瞬间点亮整块青铜,散发出微弱却坚韧的银光。
下一瞬,两人的意识如断线风筝般被强行牵引,在精神层面交错相连——
李炎看见她七岁那年的钟楼地窖:铁门紧锁,墙上刻满陌生符号,一个小女孩蜷缩角落,耳边回荡着母亲最后的低语:
“你要替别人活着……记住每一个不该被遗忘的名字……”
而高晴烟,则目睹了李炎雨夜抱尸的场景——他跪在泥泞中,怀里的陈警官只剩半张脸,嘴里还含着一枚染血的警徽,临终前只说了一句:
“别去追……他们在等你……”
两人灵魂共振,痛楚翻倍,几乎撕裂神志。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瞬间,李炎脑海中突兀响起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系统提示:
【检测到异能融合场】
【临时解锁:证物显形(代价:高晴烟异能等级永久下降一级)】
眼前景象骤变。
那些原本模糊的标本面孔,在金雾中浮现出短暂的真实轮廓——每一张脸都在挣扎,每一双闭着的眼睛,都在呐喊。
而在地下湖深处,第四块碑文涟漪再起,新字浮现,如血刻成:
目虽闭,光未熄
清晨六点十三分,沉默证物馆G区第七排。
金色雾气仍在弥漫,标本眼球在金属片下不停转动。
李炎扶着高晴烟靠墙喘息,掌心仍残留着青铜镜片的温度与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