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还撑在地面，指尖微微发颤。刚才逼出黑线的痛感还在经脉里窜动，像有细针在里面来回穿刺。他深吸一口气，把那股翻腾的气血压下去。
赵梦涵站在阵西北角，左手按着玄冰镯，脸色比雪还白。她没说话，但眼神一直盯着他这边。他知道她在等他站起来。
堕僧戊从黑雾中缓缓起身，胸口塌了一块，可脸上竟带着笑。“心魔种已入阵基，尔等所做皆是徒劳。”他抬手一指阵心，原本恢复些许光泽的符文又开始泛灰，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啃食。
林宵咬了下牙根。他不能再靠硬拼，灵力已经见底，精血也耗得差不多。可这阵不能毁，铸印一旦中断，之前所有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他闭上眼，想起那天老人说的话。
“你用的是力，不是规。”
当时他还不懂，现在却忽然明白了。他一直把规则之力当武器使，当成更强的灵力去砸、去压、去锁。可规则不是打人的棍子，是天地之间本来就在运行的东西。
就像呼吸。
他慢慢坐正身体，双手放于膝上，不再急着调动灵力，而是试着去感受。脚下的阵纹还有微弱跳动，像将熄未熄的火苗。风从耳边掠过，带着一丝极淡的银光波动。
那是规则的频率。
他张开五指，让掌心贴住地面。这一次，他没有注入力量，只是顺着那股律动，轻轻引导。
嗡——
一道金纹自丹田升起，不急不躁，沿着经脉缓缓流淌。这不是爆发式的冲击，而像春水解冻，一点一点渗入干涸的土地。
阵心猛地一震。
那些被污染的符文开始颤抖，灰黑色的梵文像是遇到烈阳的积雪，迅速消融。金线如蛛网铺展，每一条都精准落在断裂的节点上，重新接通脉络。
堕僧戊脸色变了。“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掌控完整规则之力！”
他双手猛然合十，头顶黑雾暴涨，化作一张巨口，朝阵心扑来。这是最后的反扑，要把心魔种彻底种进阵核。
林宵睁眼。
右手抬起，掌心朝下。
空中规则之力瞬间凝聚，化作一只百丈巨掌，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色波纹。它没有发出轰鸣，也没有撕裂空气，就这么平平压下。
“砰！”
巨掌正中堕僧戊头顶，直接将他砸进岩层深处。黑雾炸开，那张扭曲的脸惨叫一声，随即湮灭成烟。心魔种破，邪术反噬，他的身体当场塌陷下去半截，只剩一只手露在外面，抽搐两下便不动了。
林宵没看那边，目光扫向另一侧。
堕僧己全身结满寒霜，本就被冻得僵硬，此刻见到主攻者被一掌拍废，瞳孔骤缩。他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往山崖边逃去，嘴里发出呜咽般的怪叫。
林宵没追。
他盘膝坐下，双掌按在阵眼交汇点。金线再次涌出，这次更加绵长稳定，顺着三条主脉游走，修复每一处细微裂痕。阵法的光芒由暗转亮，不再是先前那种勉强维持的状态，而是透出一股生机勃勃的律动感。
赵梦涵缓缓收回寒气，左腕上的玄冰镯裂开一道细纹，渗出一缕血丝。她低头看了眼，没管，只是走到林宵身边，站定。
两人谁都没说话。
但她的位置，正好护住他背后死角。
灵阵的光越来越盛，银白流转间竟隐隐有风声响起，像是某种古老的吟唱。整个天阙峰都被笼罩在这片光晕之下，连远处翻滚的乌云都被推开一段距离。
林宵额头冒出冷汗，脸色一阵发白。强行掌控规则之力对身体负担极大，尤其是他本就受伤在先。但他不能停，必须趁这个机会把阵根基彻底稳固下来。
他从储物袋摸出一张残符，不是用来攻击，而是贴在自己胸口。符纸燃起一道微光，帮他分担了些许经脉压力。
另一边，堕僧己已经逃到悬崖边缘。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耀目的银光，又望了望脚下万丈深渊，喉咙滚动了一下。
最终，他咬破舌尖，整个人跃下山崖，消失在云雾之中。
林宵察觉到气息断绝，知道那人跑了。他没在意，眼下最重要的是阵法。
随着最后一道支脉完成修复，整座灵阵轻轻一震，随即稳定下来。光芒不再外放，而是内敛成一层薄纱般的光膜，覆盖整个平台。阵心处浮现出一个复杂的印记雏形，正在缓慢旋转，吸纳天地灵气。
成了。
至少暂时稳住了。
林宵松开手，整个人往后一仰，差点倒地。赵梦涵伸手扶了他一把，力道不大，却刚好让他靠着石台坐稳。
“还能撑多久？”她问。
“不知道。”他喘了口气，“但至少能等到最佳铸印时机。”
她点头，退后一步，重新站回原位。虽然疲惫，但她站姿依旧笔直，目光扫视四方，警惕未减。
林宵闭上眼调息，体内赤心印记微微发热，帮他梳理紊乱的灵力。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刚才那一掌虽强，但也耗尽了他最后的底牌。若再有敌人来袭，他未必还能挡得住。
可他必须撑住。
赵梦涵忽然开口：“你刚才用的，和以前不一样。”
“嗯。”他睁开眼，“以前是拿规则当兵器，现在才明白，它本来就是活着的东西。”
“所以你能让它听你的。”
“不是听我的。”他摇头，“是我学会了听它的。”
她看着他，片刻后轻声道：“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累。”他笑了笑，“但心里踏实。”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山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灵阵安静运转，光晕柔和，仿佛刚才那场激战从未发生。
林宵靠在石台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个歪扭的“不服”二字。他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人来搅局，也许更强，也许更阴险。但现在，至少这一刻，他们守住了。
赵梦涵突然皱眉。
“怎么了？”他问。
她没回答，而是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云层不知何时聚拢起来，厚重如铅，压得极低。而在那最浓的一片阴影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转动。
不是黑雾，也不是煞气。
是一种纯粹的虚无，像空间本身被挖出了一个洞。
林宵也感觉到了。体内的赤心印记忽然发烫，像是感应到了某种极端危险的存在。
他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却发现双腿还在发软。
赵梦涵一步跨到他身前，双臂张开，寒星晶全部亮起，极寒真气在她周身形成一道屏障。
可那团虚无没有落下，也没有靠近。
它就悬在那里，缓缓旋转，仿佛在观察，在等待。
林宵盯着那片空洞，喉咙发干。
下一瞬，一只由纯粹规则之力凝聚的手掌凭空出现，狠狠拍向那团虚无。
两股力量相撞，没有声音，只有空间剧烈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那只手掌碎成无数金线，消散在风中。
虚无仍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