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掌还在渗血,符水的灼热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小臂。他盯着营地北面那片被火光照不到的树林,风从那边吹过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腥气。
刚才那句“你忘了谁给你饭吃”,像一根锈钉扎进脑子里。
他没时间细想。元婴又颤了一下,这次比之前更清楚,不是错觉,是有人在靠近——气息阴沉,步伐极轻,但瞒不过出窍境的感知。
黑衣人来了。
还是那个披着深灰斗篷的身影,站在营地边缘的一棵枯树上,双脚没沾地,像是浮在半空。他的脸藏在兜帽里,只有眼睛露出来,泛着幽绿光,像野兽盯猎物那样看着林宵。
林宵没动,也没喊人。
他知道,这种时候叫人围攻,只会让对方直接逃走。他要的是话,不是人头。
“上次打完就跑,挺干脆。”林宵把最后一张护心符贴在胸口,声音不高,“这次既然敢露脸,是不是该把话说完?”
树上的黑衣人没答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下压了压。这是个手势,不是攻击,是警告。
林宵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指挥官了?在我这儿摆谱?”
话音刚落,他一步踏出,脚底地面裂开寸许。元婴微动,精神力如针般刺向对方识海,试探性地扫了一圈。
对方身体一僵,眼中绿光暴涨。
“出窍境?”黑衣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喉咙被火烧过,“你进步得比我想象快。”
“你也比我想象能活。”林宵眯眼,“一个靠偷袭下手的家伙,居然还能站在这儿说话。”
“偷袭?”黑衣人低笑一声,“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王府来去自如?你以为那些死在井边的守卫,真是被阵法反噬炸死的?”
林宵眼神一凝。
他记得那些尸体,七窍流血,经脉扭曲,确实不像普通阵法失控造成的伤。
“你是皇叔的人。”林宵说,“不,你不止是手下。你在帮他养阵,喂魂,点火引路。你是妖师。”
黑衣人没否认。
他慢慢从树上落下,落地无声。手中的骨杖轻轻点地,一圈暗红色的波纹从杖尖扩散,周围的草叶瞬间枯黄卷曲。
“你知道得不少。”妖师说,“但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三岁被扔在玄微宗山门,没人收养,没人上报,就这么混进杂役房。一口冷饭,一碗馊汤,能让你撑到十六岁?”
林宵拳头握紧。
这不是秘密,但极少有人知道细节。
“你查我?”他问。
“我不用查。”妖师冷笑,“我知道那天晚上是谁给你塞了半块饼,是谁在管事眼皮底下帮你遮住修炼痕迹。你以为那是巧合?是你运气好?”
林宵呼吸一顿。
记忆翻涌上来。小时候有一次饿得昏倒在柴房,醒来时怀里揣着一块硬馍。还有一次练《赤阳锻体诀》被巡查发现,第二天那人却莫名其妙调去了外院。
这些事,他一直以为是某个善心杂役做的。
“是谁?”他声音低了下来。
“你猜呢?”妖师讥讽道,“你现在拼命要救的王朝,早就烂透了。而你拼命要毁的皇叔,才是真正给你活路的人。”
林宵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三年前,青崖镇第七碑底下埋的不只是阵眼。”妖师缓缓道,“还有你的生辰八字、血脉印记。皇叔等了十几年,就为了等一个能承载阴龙脉的人出现。而你,正好合适。”
林宵脑子嗡了一声。
他想起昨夜在偏院井底看到的铁板,上面刻着的符文结构,和他体内赤心印记的走向几乎一致。
“你是说……我被选中了?”
“不是选中。”妖师摇头,“是你本来就是他准备的容器。从小到大,每一次‘好运’,都是安排。你以为你在反抗命运?你只是在按剧本走。”
林宵后退半步。
这话太重,但他不能乱。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
他忽然笑了:“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那你告诉我,皇叔为什么要等?既然我能用,为什么不早点动手?”
妖师沉默一瞬。
然后他说:“因为你还不够强。阴龙脉需要祭品,也需要载体。三万生魂只是引子,真正的核心,是你体内的赤心印记。它必须觉醒,必须稳定,必须能承受妖域之力的灌注——而现在,时机到了。”
林宵瞳孔一缩。
妖域。
这个词他听过,但从没想过会和皇叔扯上关系。
“所以你们勾结妖族?”他问,“用人命换力量?”
“勾结?”妖师嗤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人修靠天地灵气,妖修靠血魂滋养。你们讲正道,我们讲实效。只要能成事,手段有什么区别?”
林宵不再废话。
他右脚往前一滑,元婴瞬间离体,化作一道赤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半圆,封锁上方退路。同时左手结印,七道符阵应声启动,分别埋在营地四周的阵眼亮起红光,形成一个短暂的困杀区域。
妖师反应极快,骨杖往地上一杵,背后腾起三头狼形火焰,咆哮着扑向林宵肉身。
林宵不闪不避,胸口护心符猛然燃烧,赤焰喷发,将第一头火狼烧成灰烬。第二头扑至面前时,他抬手一掌拍出,赤阳真气贯入符阵,引爆第二枚预设符纸。
轰!
火浪掀翻枯草,第三头火狼被打散形态。
妖师脸色一变,转身欲退。
可头顶赤光已经压下,元婴手持短刃虚影,直劈其顶门。
他猛咬舌尖,喷出一口黑血,化作烟雾炸开。浓雾瞬间弥漫,遮住视线。
林宵追击一掌打出,只拍碎了一截断枝。
人没了。
等雾散开,原地只剩一枚染血的符纸,正在缓慢燃烧,散发出腐臭味。
林宵落地,喘了口气。
秦岳带人冲过来:“抓到了?”
“跑了。”林宵捡起那枚残符,捏在手里,“但他说的话,比抓到人还重要。”
秦岳皱眉:“什么话?”
林宵盯着手中残符,声音冷下来:“皇叔背后有妖域支持。他们不是要篡位,是要借阴龙脉撕开人间气运,把整个西南变成妖修的养料场。”
秦岳脸色变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撤?”
“不。”林宵把残符塞进储物袋,转身走向火堆,“他们怕我们夜袭,才派这妖师来搅局。说明计划有效。我们现在更不能停。”
他低头看了看还在流血的手掌,撕下一块布条缠住。
然后从怀里取出红绸带,重新系回手腕。
布条褪色严重,边角还有几处烧痕,但他系得很牢。
“原来饭不是白吃的。”他低声说。
风从北面吹来,战旗哗啦作响。
那抹暗红在夜色里剧烈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