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那声轻笑还在耳边回荡,林宵的手已经从铁板上收回。他没有多看一眼,迅速后退两步,背靠院墙,呼吸压得很低。
第六碑就在眼前,封着阴龙脉的入口。他知道时间不多了,第七碑明日午时就会碎裂,血祭即将开始。
脚步声从远处逼近,三队巡逻正在合围偏院。前门被堵,退路只剩屋顶和排水渠。他摸了摸怀里的护腕,上面刻着“第七队”,和青崖镇的第七碑对应上了。这不是巧合,是皇叔布下的局。
他不能硬闯。
元婴在泥丸宫轻轻震动,刚才接触铁板时那一波灵力反冲让识海有些发麻。他闭眼凝神,将精神力拉成细丝,顺着风向探出。
前方巡夜弟子的脚步顿了一下。
林宵嘴角微动,元婴离体,化作一道无形流影,直接钻进最前面那人识海。他没动手,只是投下一个画面——一个黑影翻过东角门,落在花园假山后。
那人猛地抬头,低声喊:“东侧!有人越墙!”
队伍立刻调转方向,提灯奔向东角门。脚步声远去,偏院恢复死寂。
林宵翻身跃上屋檐,贴着瓦片低伏前行。他绕开主道,沿着排水暗渠折返,回到花圃废墟。身后的王府灯火渐密,哨岗增多了,连屋顶都有人来回巡视。
他蹲在枯草堆里,手指掐了掐太阳穴。元婴刚归位,脑袋有点沉,像是喝了劣酒。连续使用出窍能力,对神识负担不小。
但他还有事要做。
他从储物袋里抽出一张黄阶驱邪符,符纸泛黄,边角磨损严重。这是他在外门时常用的低级符箓,根本不值一提。他用指甲撕去半角,又咬破指尖,在符纸边缘抹了一圈血迹,看起来像是被人仓促使用后损毁。
然后他绕到西侧废弃马厩,把符纸塞进马槽缝隙,特意露出一角。接着脱下一只鞋,在泥地上踩了几步,再按在马槽旁,留下半个清晰的粗底履印。
这种鞋是外门散修常穿的款式,便宜耐穿。只要有人发现,第一反应就是某个不知死活的低阶修士闯进来了。
做完这些,他爬上围墙,在翻越瞬间忽然停住。
他扭头看向王府深处,声音不高,却故意让最近的巡卫听得清楚:“阴龙未醒,尔等已疯。”
话音落下,人已跃出墙外,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那边有人!追!”
但等他们赶到围墙,只看到一片空地。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林宵一路沿山脚溪流下行,水声掩盖脚步,湿气遮住灵力痕迹。他没走大路,专挑乱石坡和密林穿行,几次绕开巡哨小队。
半个时辰后,他找到一处岩洞,藏身其中。
洞内干燥,有野兽活动过的痕迹,但最近没人来过。他靠着石壁坐下,闭眼调息。《赤阳锻体诀》运转起来,阳火真气缓缓游走经脉,温养受损的元婴。
刚才两次出窍,一次干扰识海,一次远程投像,消耗比预想的大。若不是肉身根基扎实,怕是要当场吐血。
他取出红绸带缠在手腕,指腹摩挲着那褪色的布料。这是赵梦涵小时候给他的,一直带着。每次心神不稳,摸一摸就能定下来。
现在他还不能暴露身份。
皇叔背后有妖师,要拿三万生魂做血祭。这事一旦传开,整个西南都会乱。他得先联系江湖义军,集结力量,才能正面破局。
但他也不能让王府轻易收场。
他睁开眼,从怀里拿出那张护腕内侧的照片——之前用留影石拍下的刻字,“癸未年,王府暗卫营,第七队”。
第七队守青崖镇,负责运送祭品。第七碑碎,龙脉动。数字对得上,说明整个计划是分阶段推进的。
他记住了这个编号。
如果他猜得没错,其他碑也有对应的队伍。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挖出更多线索。
他盘算着下一步。天亮前必须离开这片山域,找个安全的地方发出联络令。江湖上有几个信得过的老友,谢红绡也在附近查案,可以借她的人脉调动资源。
但现在最紧要的是恢复状态。
他把最后一枚凝神玉含在舌下,任其慢慢融化。清凉感顺喉而下,直入识海。元婴微微颤动,终于恢复平稳。
外面风声渐弱,雨点开始打在洞口岩石上。
他起身活动筋骨,确认左臂伤口已止血,灵力运转无碍。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足够应付突发状况。
他最后看了一眼王府方向。
火光依旧连成一片,像一座燃烧的城池。
他转身走入山林深处。
走出五里地,他在一棵老松下停下。这里视野开阔,能看见三条山路交汇处。
他从储物袋取出一块碎铜环——就是药铺老头给的那枚,上面有个“府”字。他把它埋进树根下的土里,只露出一点边角。
这是个饵。
王府的人迟早会搜到这里。他们会以为这是闯入者慌乱中掉落的证物,顺着这条线去追查一个不存在的“外门散修”。
而真正的线索,已经被他带走了。
他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竹林,来到悬崖边。
下方是深谷,谷底有条暗河,水流湍急。他找了个陡坡,准备下去。
刚踩上一块松动的石头,脚下忽然一滑。
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下滑去。
右手本能抓住旁边一根藤蔓,身体悬在半空,左脚蹬着岩壁寻找落点。
藤蔓吱呀作响,眼看就要断裂。
他咬牙,借着下坠之势甩腿上摆,右脚勾住上方一块凸石,双手用力一撑,翻身滚回平台。
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他坐起来,拍掉身上的土。
这地方比想象中难走。
他重新绑好鞋带,检查储物袋里的东西:燃符剩一张,短刃还在,凝神玉没了,红绸带好好的。
都齐全。
他站起身,正准备继续走,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钟声。
当——
一声闷响,从王府方向传来。
他停下动作。
那是召集令。
全境封锁的信号。
他知道,接下来每一寸路都会更难走。
但他也笑了。
他们越是紧张,说明他踩到了要害。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绸带,迈步走进雾中。
雾越来越浓,遮住了他的身影。
一只乌鸦从树梢飞起,扑棱棱地掠过悬崖,朝着山谷另一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