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赤火缓缓熄灭,林宵收回手,指缝间残留的热意被山风一吹,散得干净。他没再看山梁上的灰袍人,转身就走,脚步沉稳,踏过焦土与碎石,直奔东线主阵。
“清点伤亡,修补阵眼。”他边走边下令,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三炷香内,我要看到所有灵脉节点重新亮起。”
几名弟子愣了下,连忙应声跑去安排。刚才那一战虽胜,但人人筋疲力尽,有人靠在断墙边喘气,有人抱着伤腿低声咒骂。可林宵这一嗓子下来,像是抽了根鞭子,谁也不敢真瘫着不动。
谢红绡从侧翼快步走来,手里还攥着那枚蛇纹玉牌。“东线稳了,西线也无异动。俘虏审了,嘴硬,不过身上搜出的路线图有点意思。”
林宵接过玉牌,翻了个面,指尖在背面一道细刻痕上摩挲了一下。“这不是军用制式,是私刻的。”他抬头,“说明他们后勤不是统一调度,而是临时拼凑。补给线松,指挥就乱。”
他走到临时搭起的沙盘前,捡起一根烧黑的木枝,在上面划出几道线。“白天敢推重甲军压境,说明后方有灵晶车支援。但他们不敢久战,撤退太快,连重伤兵都来不及带——这不像有底气的打法。”
谢红绡皱眉:“你是说,他们在撑场面?”
“不止是撑。”林宵冷笑,“他们是耗不起。我们拖一天,他们就多一分崩盘的风险。”
他把木枝往地上一插,目光扫过周围几名校尉。“今晚不守了,改攻。”
众人一怔。
“派一队通脉境弟子,伪装溃兵,从东南缺口撤出。敌军若追,必走伏击谷。我在中路设伏,赵梦涵控雾掩形,你们埋在两侧,等信号动手。”
“可万一他们不追呢?”有人问。
“他们会。”林宵嘴角一扬,“王朝军队最怕‘败绩’二字。我们只要露个破绽,他们就得扑上来踩一脚,不然没法跟上面交代。”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这仗,打的不是力气,是耐心。”
半柱香后,小队出发。十一名通脉境弟子披着破损铠甲,脸上抹灰,脚步踉跄地从东南缺口撤离。林宵站在高台边缘,盯着远处敌营的动静。
一刻钟后,敌营辕门开启,一队轻骑冲出,约莫三十人,旗号未展,显然是急行追击。
“来了。”谢红绡低声说。
林宵点头,传音入密:“赵梦涵,西侧沙丘,放烟雾,偏移五丈。”
话音刚落,西北方向寒气骤升。三道白雾如墙升起,横在骑兵前进路线上。领头将领微微勒马,队伍本能地向右偏移,避让雾障。
就是这一偏。
林宵右手一抬,灵液如丝,悄无声息钻入地下。下一瞬,数十块碎石自地面弹起,在马蹄前方连环跃动,像被人提前埋下的绊索。第一匹马当场失蹄,撞倒第二匹,第二匹又撞上第三匹,连锁反应之下,整支骑兵阵型大乱。
“杀!”
埋伏弟子从两侧冲出,刀光闪现,专砍马腿。战马哀鸣,骑士跌落,还没爬起,已被围上按倒。整个过程不到半柱香,敌骑全数被歼,无一人逃脱。
两辆小型灵能车被拖回联军阵地,车上堆满灵晶匣与药箱。林宵亲自上前查验,打开一匣,捻起一块灵晶。
“纯度不足三成。”他眼神一冷,“这种品级,连淬体境都嫌低。他们拿什么供前线大军运转?”
他又翻开药箱,取出一瓶伤药,嗅了嗅。“王朝军医署特制方,但剂量减了近半。绷带也是旧布裁的,洗过不止一次。”
谢红绡翻看俘虏口供,眉头越皱越紧。“轮换制度混乱,基层士兵三天没换岗,有人连续作战十二个时辰。怨气很大,好几个私下议论要逃。”
林宵听完,忽然笑了。
“铁板一块的军队,不会抱怨。”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会抱怨的,都是缝起来的布。一扯就开。”
他当即下令:“传令各线,停止全面防御,改为骚扰式突袭。”
众人竖耳听着。
“夜间扰营,敲鼓放箭,不求杀敌,只让他们睡不成觉。断粮道,毁灵车,见一辆烧一辆。不为夺物,只为耗气。”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要让他们的每一步都踩在虚线上,每一口喘气都带着慌。他们想装强,我就逼他们露出软肋。”
命令迅速传下。各线校尉领命而去,动作利落,士气明显回升。刚才还疲惫不堪的弟子们,此刻眼里多了股狠劲——原来不用硬拼,也能压着敌人打。
赵梦涵从后阵走来,肩上披着一层薄霜,指尖仍有寒雾缠绕。“西侧沙丘的雾已散,无人察觉异常。伤员处理完毕,无性命之忧。”
林宵点头,顺手从旁边拿起一块干粮递给她。赵梦涵没接,只是看了他一眼。
“你不累?”
“累。”林宵咧嘴一笑,“但这时候不能躺。一躺,他们就以为我们怂了。”
赵梦涵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后阵,身影很快隐入临时搭建的疗伤棚。
林宵站在原地,望着缴获的灵能车残骸,忽然蹲下身,伸手摸向车底暗格。手指一抠,一块小铁片掉落出来。
他拾起,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丙字七队,戌时交割**。
“丙字队……”他低声念着,“不是正规编制,是临时征调的地方军。”
谢红绡凑过来看了一眼:“难怪纪律松散,装备低劣。这种队伍,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受挫,立刻崩溃。”
林宵把铁片收进袖中,站起身,望向敌营方向。远处炊烟袅袅,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们还在做饭。”他语气平静,“可饭做多了,没人吃,就是浪费。做少了,士兵哗变。你说,他们现在锅里煮的是肉,还是草根?”
谢红绡没笑,但她眼角动了一下。
林宵深吸一口气,抬手招来传令兵。“通知西线,今晚子时,放火矢三轮,专射粮帐外围。北线,派五人小队潜行,找到灵晶车必经之路,埋雷设陷。”
他顿了顿,又加一句:“别贪功,打了就走。我们要的不是头颅,是让他们夜夜不得安生。”
传令兵领命而去。
林宵走回高台,拿起玉简开始记录敌情。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他写得很慢,每一句都经过斟酌。
谢红绡站在一旁,看着他写下最后一行:**王朝补给依赖地方征调,灵力续航极限预估七日。若无法速胜,必生内乱。**
“你打算等他们自己垮?”她问。
“不。”林宵放下笔,抬头,“我要帮他们一把。”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目光再次投向远方敌营。“他们派供奉来试探,派密谍来破坏,现在又派轻骑追击——每一步都在按套路走。可打仗最怕什么?”
谢红绡看着他。
“最怕对手不按套路。”林宵笑了,“明天,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不该出现的时候,偏偏出现了’。”
他转身走向临时营帐,脚步稳健。身后,缴获的灵能车残骸静静躺在地上,其中一辆的车轮还在缓缓转动,像是停不下来的命运。
林宵掀开帐帘,走进去,顺手点亮油灯。
灯光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蛇纹玉牌,放在桌上,又将铁片并排摆好。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不快,却极有规律。
帐外,一名弟子匆匆跑来,声音带着急促:“盟主!西线发现异常,敌军刚刚调动一队辎重兵,正往南坡移动,路线不在常规补给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