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扑面，三寸即至。
林宵的手掌还按在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道由红绸带引出的金光柱仍在半空悬着，像一根钉入虚空的钉子，直指地底深处。他能感觉到，脚下不再是坚实的石砖，而是某种活物的脉搏——缓慢、沉重，每一次跳动都让裂缝中的黑雾翻涌得更急。
“再撑下去，我们都会被吸进去。”谢红绡咬着牙，刀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痕，试图用最后的灵力布下阻隔阵纹，可符线刚成，就被黑雾腐蚀得冒起青烟。
赵梦涵靠在他背后，呼吸微弱，指尖冰凉。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释放寒气，只能用身体替他挡开一缕擦肩而过的魔气。那一丝黑雾掠过她的袖口，布料瞬间化作灰烬，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肤。
林宵喉咙一甜，又压了回去。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刚才那一瞬，当金光顺着红绸带流入体内时，他听见了钟声，也看见了一幅画面——三百年前，一群僧人围在这座石台边，将一枚赤红色的印记封入少年心口，而那少年，双目无神，口中喃喃：“救我。”
和他在血字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这地方不是魔巢，是祭坛。反向的祭坛。用来镇压“噬魂井”的佛门禁地，而启动它的钥匙，从来就不是什么法器或咒语，而是持有“赤心劫种”的人，自愿献祭自己。
“你们两个，往后退。”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你说什么？”谢红绡扭头看他。
“我说，往后退。”林宵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这次换我来当祭品，但规矩得我定。”
赵梦涵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疯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会付出什么代价！”
“我知道。”他转头看她，嘴角扯了下，“不就是命吗？我又不是第一次拿它赌。”
话音未落，他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掌心。血未落地，已被他强行以灵力裹住，混着体内残存的佛劫之力，逆冲丹田。经脉如刀割，骨骼似欲裂开，但他硬是将那股狂暴的力量压向胸口赤心印记。
红光自他皮肤下透出，像是体内燃起了火。
“不是压制……是点燃！”他低吼一声，右臂狠狠插入石台裂缝。
刹那间，整座大厅震颤。
原本龟裂的地砖下，一道道金光喷射而出，如同大地睁开了无数只眼睛。那些曾刻满符文的沟壑，此刻逐一亮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图，中心正是林宵插入手臂的位置。石台嗡鸣，灰尘簌簌落下，那本滑到边缘的《大寂灭经》竟自行翻页，停在一页绘有赤心图案的篇章。
黑雾剧烈翻腾，凝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在空中嘶吼：“不可能！你怎敢引火烧身？这是佛门禁术，动则魂飞魄散！”
“你说对了。”林宵喘着粗气，脸上却露出笑，“我是祭品。”
他双眼泛起金芒，额角血管暴起，皮肤开始出现细密裂痕，鲜血顺着臂膀流进石缝。“但这一回——我自焚，也要拉你下地狱！”
轰！
一道纯粹的佛光自石台冲天而起，穿透穹顶，直贯地底。光芒所至，黑雾如雪遇阳，纷纷蒸腾溃散。那张人脸在光柱中扭曲、哀嚎，最终化作一缕黑烟，被强行吸入地底深处。
大厅内，魔气退潮。
赵梦涵踉跄上前，一把扶住林宵。他的身体滚烫，右臂焦黑如炭，手指仍死死插在石缝中，仿佛与石台融为一体。他双目紧闭，嘴角不断溢血，胸口的赤心印记微微跳动，像是风中残烛。
“林宵！”她喊了一声，没反应。
谢红绡拄着断刀站起，环顾四周。黑雾已消，符文虽还在闪烁，但不再有压迫感。她走过去，伸手探了探林宵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就是伤得太狠。”
赵梦涵抬手想运功，却发现体内空荡荡的，连一丝寒气都凝不出来。她只能撕下衣角，颤抖着包扎他流血不止的手臂。
“他说的……是真的吗？”她低声问，“‘噬魂井’真的开了？”
谢红绡沉默片刻，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地面。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像是某种巨门正在缓缓开启。那声音极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节奏，一下，又一下，越来越近。
“不是真的。”她抬起头，眼神冷峻，“是已经开始了。”
林宵忽然咳了一声，眼皮颤动。
赵梦涵立刻扶紧他：“别说话，先休息。”
“不……来不及了。”他睁开眼，瞳孔尚带金芒，声音虚弱却坚定，“它临走前说的——‘你点燃了灯，也打开了门’。”
“什么意思？”谢红绡皱眉。
“意思是……”林宵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向地底，“我们以为是在镇魔，其实……是在唤醒它。”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赵梦涵抱住他，感受到他心跳微弱，呼吸断续。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大寂灭经》，书页被血染红一角，恰好盖住了那句“净心莲开，方可渡劫”。
谢红绡站起身，走到石台边缘，望着那道最深的裂缝。金光已暗，但底部仍有微弱的波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极深处往上爬。
“现在怎么办？”她回头问。
赵梦涵没回答。
她只是将林宵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另一只手把典籍搂得更紧。
远处，地底轰鸣再度响起。
一块碎石从穹顶掉落，砸在石台上，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