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寒流像刀子刮过伤口,林宵的左手仍死死攥着破袋,指节发白。潭底泥沙翻滚,那截断链半埋在淤泥里,链环上的刻痕被水流冲刷得模糊不清。他没看清,也没时间看。
肺里最后一口气快耗尽了,眼前开始发黑。但他没松手,反而把破袋往怀里一收,右脚蹬住一块巨石,借力向上冲。
水面炸开,他猛地探出头,大口喘气。冷风灌进喉咙,呛得他咳出一口带血的水沫。左肩的伤口早已发黑,毒素顺着血脉往心口爬,整条手臂几乎没了知觉。
他趴在岸边,身体抖得像风里的枯叶。可破袋第九个洞口还在发烫,像烧红的针扎在腰侧。他知道,尸兵的感应阵没断。
不能停。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脑子,人清醒了一瞬。右手扯下红绸带,缠在左肩一圈圈勒紧,布料吸饱了血,沉得像块铁。他把玉简塞进最底层的破洞,再用残存的龙象劲往袋底灌了一丝灵力,随即反向一震——
“轰!”
一股紊乱的灵波从破袋中炸开,像水底扔了颗震魂雷。远处山壁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几道僵硬的身影在断龙峡口顿了顿,刀锋微偏。
假象成了。
林宵趁机翻身滚入草丛,手脚并用往前爬。每动一下,肩头就像被铁钩撕开。他不敢运功,怕灵力波动再引追兵,只能靠本能往前挪。
天边刚泛白,雾还没散。他爬过一片乱石坡,终于看见前方山脊。只要翻上去,就能望见官道。
可刚撑起身子,地面突然一震。
五道身影,从雾中走来。
尸兵重组了阵型,铠甲上的裂纹更深,关节“咔哒”作响,像是锈死的机关又被拧紧。为首的那具,断魂刀还沾着黑渍,刀尖直指他眉心。
五方锁灵阵再度启动,空气凝滞,灵力被压得只剩三成。
林宵咧了嘴,笑得像个疯子。
“又见面了?”
他没退,反而往前踏了一步。胸口那股灼热感又来了,比昨晚更烈,像是有团火在皮下烧。他忽然明白,那不是错觉,是赤心印记在回应——它要醒了。
他抬手,一掌拍在心口。
“来啊!”
精血喷出,正中胸前衣襟。金光炸裂,一道细小的裂纹从胸口蔓延而出,像蛛网般扩散。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股蛮横的气息,直冲五具尸兵面门。
尸兵眼中的青白瞬间褪去,动作齐齐一僵。控魂符在体内震颤,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就是现在!
林宵低吼一声,第五转龙象劲轰然爆发。他整个人像一头挣脱束缚的蛮牛,右脚蹬地,左肩撞上岩壁,借力腾空翻起,一记“地龙翻身”,硬生生从藤蔓缠绕的峭壁上跃出三丈。
藤蔓断裂,碎石飞溅。
他砸在山脊边缘,滚了两圈才停下。背后火辣辣地疼,不知是摔的还是被刀气擦的。但他顾不上,翻身坐起,回头看去——
五具尸兵还站在原地,阵型散了,刀尖垂地,像是被人抽走了线的傀儡。
他赢了。
不是靠力气,是靠体内那道印记。它烧掉了尸兵的控制,也烧掉了他最后一点气力。
林宵喘着粗气,低头看了眼破袋。第九个洞口的黑烟已经散了,但第一个洞口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证据还在,路还没完。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山脊尽头,一条黄土官道蜿蜒而过。远处有炊烟,有屋檐,是个镇子。
临渊镇。
镇口立着一块石碑,漆皮剥落,写着“边军巡防,闲人止步”。几个穿着制式皮甲的巡防兵来回走动,腰间佩刀,眼神冷得像铁。
林宵没躲,反而大步走过去。
他走到镇口,破袋一扬,玉简一角露了出来,声音沙哑却响亮:“边军勾结妖域,证据在此!”
巡防兵立刻围上来,刀出鞘三寸。
“拿下!”
两人扑来,一左一右。林宵不躲,任他们架住胳膊,却在被押送途中,忽然侧头,看向队伍末尾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巡检。
那人三十出头,束发戴巾,眼神沉稳,右手习惯性搭在刀柄上。腰间令牌有个小缺口,像是被什么硬物磕过。
林宵笑了下,声音压得极低:“你腰间令牌缺角,与刑部三年前改制不符——若你是同流,此刻该捂我嘴了。”
那人脚步一顿,眼神微动。
林宵继续往前走,血从肩头滴下来,在黄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点。
“我不怕你们查。玉简在我袋里,染毒的布条也在。你要验毒,还是验字迹?丙队押运令,可认得?”
没人回答。
他被押到镇衙前,按在石阶上。巡防队长抽出佩刀,刀尖抵住他喉咙。
“妖言惑众,斩立决!”
林宵不慌,反而抬头,盯着那队长:“你杀我,谁替你查清尸兵从哪来?谁告诉你,下一个换防的,是不是你?”
队长眼神一颤。
就在这时,林宵猛地抬手,一把扯开衣襟。赤心印记还在发烫,金光一闪即逝。
“我若欺你,天雷立至。”
他盯着那队长,一字一顿:“信我一次,我能救这个镇。”
全场死寂。
许久,一道脚步声走近。是那个巡检。
他蹲下来,盯着林宵的眼睛,又看了眼破袋里露出的玉简,伸手一抽。
玉简入手,他翻开一看,眉头紧锁。上面血纹勾勒的路线图,与他手中一份密报完全吻合。
他合上玉简,站起身,看向队长:“放人。”
“谢大人,这——”
“我说,放人。”
他转身,看向林宵:“你要搬兵?”
林宵点头,喘着气:“玄微宗。必须有人知道真相。”
谢红绡盯着他,眼神复杂。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符,捏碎。
“信鸽三刻钟到宗门。你,能撑到那时候?”
林宵笑了,笑得像个痞子:“死不了。我这人,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