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驱虎吞狼,暗收渔利
晨光初透,董天宝一身玄色劲装,立于北镇抚司衙门的院中。他麾下的力士、校尉已列队完毕,经过月余整饬,这群人虽神色各异,却再无之前的散漫,目光皆聚焦于这位手段酷烈、赏罚分明的新贵总旗身上。
董天宝目光扫过众人,并未多言,只沉声道:“今日例行巡防,东城、西市两处,需加倍留意。若有异动,即刻来报,不得擅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刻意营造着一切如常的氛围,仿佛即将发生的滔天大事与他毫无干系。
安排妥当,他转身回到值房,并未穿戴那身显眼的锦绣服,而是将一柄寻常制式腰刀悬于腰间,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时辰尚早,他提笔在一张空白纸条上,以左手写下几行歪斜难以辨认的字迹:“虎已动,约午时,西山黑风寨。” 随即唤来一名绝对心腹,低声吩咐:“将此信,设法送到‘镇远镖局’周总镖头手中,勿令人知。”
心腹领命,悄然离去。
董天宝则从衙署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融入京城清晨渐起的喧嚣之中。他穿街过巷,步履看似从容,实则极快,不多时便已出了城门,身形没入郊外莽莽山林。他并未直奔黑风寨,而是绕行险峻小径,凭借超凡的轻功与对气机的敏锐感知,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目光。
近午时分,他已潜至黑风寨侧翼一处绝壁之上。此地林木茂密,巨石嶙峋,恰好能俯瞰整个山寨前庭与寨门,又能完美隐匿身形。他如同蛰伏的岩豹,寻了处视野开阔的石隙,气息内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只剩下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下方。
山寨依险而建,木石结构的围墙沿着山脊蜿蜒,寨门处的了望塔上,隐约可见持弓匪徒的身影。寨内人声嘈杂,炊烟袅袅,一派毫无防备的景象。
他在等。等那被他引来的“虎”,也是等他摘取果实的时机。
日头渐烈,山风带来远处的鸟鸣与近处土匪的吆喝。
忽然,董天宝眼神微凝。
山寨前方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一道青色身影。道袍素净,长须垂胸,面容清癯,正是张三丰。他来得无声无息,仿佛凭空出现,独自一人,空着双手,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自然成为天地的中心,一股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气息弥漫开来。
无需警锣,那股无形的压力已让寨墙上的匪徒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敌袭!” 嘶哑的呐喊终于响起,寨门轰然洞开,七八条凶悍身影疾掠而出,为首者手持沉重镔铁判官笔,正是“太行八狼”之首贺横,其身旁几人亦是名号响亮的悍匪,兵刃寒光闪烁,煞气腾腾。
“哪来的野道士,敢来黑风寨撒野!”贺横声若洪钟,试图以声势压人。
张三丰目光平静扫过,如同清泉流淌过污浊顽石,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贫道张三丰。诸位在此劫掠生灵,多造杀孽,更兼私通官府,触犯王法。若愿此刻弃械随贫道前往官府伏法,尚有一线生机。”
“张三丰?” 贺横等人脸色骤变,凶性却压过了惊惧,“管你什么丰!弟兄们,并肩上,宰了这老道!”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电窜出,链子枪毒蛇般直刺张三丰咽喉,是“窜天狼”抢先发难!
崖壁之上,董天宝屏息凝神,全神贯注。
只见张三丰身形微侧,那夺命枪尖便以毫厘之差擦身而过。不待对方变招,他右手已如云般探出,轻搭在枪身之上,顺势一引。“窜天狼”顿觉一股无可抗拒的柔韧力道传来,下盘立虚,整个人被带得向前扑跌,张三丰左袖随之拂出,看似轻飘飘浑不着力,印在其胸口。
“噗——”
“窜天狼”鲜血狂喷,倒飞撞上寨墙,再无声息。
举手投足,一狼毙命!
贺横等人惊怒交加,发狠齐上,刀光剑影、掌风拳劲瞬间将张三丰淹没。
然而,张三丰便如怒海中的孤礁,任凭风浪滔天,我自岿然。他的动作舒缓圆融,似慢实快,总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太极拳意展开,周身气劲圆转如一,借力打力,妙到毫巅。
使鬼头刀者被他引向同伴的剑锋,“冀北双煞”的毒掌被他牵引互击,一时间,匪首们竟自相残杀,乱作一团。他每一次看似随意的挥手、拂袖、侧身,都精准地击中对手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破绽,伴随着骨裂筋断之声,悍匪接连倒地不起。
贺横双目赤红,判官笔狂舞猛攻,却被张三丰以精妙手法搭住手腕,一旋一震。
“咔嚓!” 腕骨立碎。
未及惨嚎,膻中穴已被一指拂中,贺横浑身剧震,瘫软下去,眼中只剩骇然与绝望。
不过片刻,寨门外能站立者,唯张三丰一人。青袍依旧,不染尘埃。
寨墙之上,余匪魂飞魄散,兵刃坠地之声此起彼伏。
张三丰抬眼,声音平和却蕴含莫大威严:“首恶已诛,尔等弃械,可保性命,听候官府发落。”
山寨内,恐慌与求饶声四起。
就在此时,山下传来整齐划一、沉重有力的脚步声,甲胄铿锵!一队约五十人的锦衣卫缇骑,在董天宝的率领下,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众人视野尽头,旗帜鲜明,刀弓在手,瞬间控住场面。
董天宝越众而出,目光掠过满地狼藉的匪首与寨墙上的降匪,最后定格在张三丰身上,抱拳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偶遇”的讶异:“不想竟是张真人仙驾在此,为民除害,铲除此等毒瘤!晚辈董天宝,奉上命巡查此地,恰逢其会,得见真人神威,实在敬佩万分!”
张三丰回望董天宝,目光深邃如古井,掠过他身后肃杀的锦衣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并未点破任何关窍,只是微微颔首:“董总旗来得正好。此间事了,余者便交由官府依法论处吧。”
“真人慈悲,晚辈代朝廷谢过。”董天宝再次拱手,旋即转身,面容一肃,声冷如铁:“听令!锁拿所有匪众,清点赃物,搜查罪证!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锦衣卫轰然应诺,如虎入羊群,冲入已无战意的山寨。
董天宝亲自指挥,将贺横等重伤未死的匪首一一验明正身,严密看管。这些人,是他功劳簿上最重的筹码,亦是撬动朝中某些人物的关键支点。
混乱之中,董天宝与张三丰目光再次交汇。
张三丰眼中是看透世情的平静,无悲无喜。
董天宝眼底则是坦然的冰冷漠然,与对既定事实的掌控。
再无多言。
张三丰拂尘轻摆,转身迈步,青影晃动间,已飘然远去,隐入苍翠山林,仿佛从未涉足这红尘杀伐之地。
董天宝独立原地,望着那道消失的背影,又环视正在被彻底掌控的山寨,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弧度。
驱虎吞狼,功成身退。
虎归山林,不问世事。
狼入樊笼,已成阶梯。
而他这幕后执棋之人,将携此大功,满载而归,在那权力漩涡之中,再登新高。
夜色渐浓,笼罩了血迹未干的寨门,也掩去了猎手所有的痕迹,只余下即将响彻京城的功勋与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