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瑶一番玩闹,将方才那几分凝重冲散了不少。彦妃眼波流转,含笑的目光在墨倾倾身上停顿了片刻,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自己的侄子彦玉蓉。
“说起我们彦家这一辈的孩子,就数玉蓉最让我省心。书读得好,性子也沉稳。十八岁金榜题名,是多少人求不来的风光,偏他从不骄矜。如今在朝廷当差,连圣上都夸过他几次,说他有古君子之风,办事妥帖。”她说着,亲昵地看了彦玉蓉一眼,后者微微垂首,耳廓泛起了薄红,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
彦妃又转向墨倾倾,笑容愈发温和婉约:“玉蓉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过实诚,一门心思扑在公务学问上。不像兆山,年轻气盛,莽撞了些。”她侧首,语气略带责备,“兆山,上次的事,还不快给七公主赔个不是?”
彦兆山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依言上前,对着墨倾倾规规矩矩地长揖一礼,声音低沉:“上次……是兆山失察,言语无状,错怪了公主,还请公主海涵。”
墨倾倾忙侧身避了半礼,“彦公子言重了,当日让你受苦,我也有错,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墨清瑶在一旁瞧着,眼珠灵动一转,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墨倾倾,“姐姐你看,玉蓉哥哥这般人才品貌,又得娘娘如此夸赞,怎么至今还未定下亲事?莫不是眼光太高,咱们临京城的闺秀,竟没一个能入眼的?”
这话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彦玉蓉再也绷不住,脸上“腾”地红透,连脖颈都染了霞色,窘得几乎要缩进那身月白锦袍里。
彦妃嗔怪地瞪了墨清瑶一眼,笑骂:“就你这丫头嘴快!玉蓉是心思都在正事上,想先立业罢了。你倒好,拿来打趣你哥哥。”话虽如此,她眼角余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墨倾倾沉静的侧脸。
正说笑间,又有两人袅袅婷婷走来,正是彦如意与堂妹彦如画。姐妹俩上前,规规矩矩地向墨倾倾和墨清瑶行礼问安,衣袂带起一阵淡淡的、名贵的薰香。
“见过七公主,清瑶郡主。”
墨倾倾抬眸,与彦如意的目光撞个正着。对方云鬓高绾,金钗步摇熠熠生辉,一身海棠红缕金百蝶穿花锦衣,衬得她面若桃花,显然婚后生活颇为顺意。她的夫婿陈冲虽名声在外,风流不羁,但碍着彦家权势,明面上对这正妻也是礼遇有加。想起前尘旧事,墨倾倾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尴尬。
彦如意脸上笑容得体,甚至堪称柔和温婉,仿佛那些龃龉从未存在:“许久未见公主,公主风采更胜往昔,真叫人羡慕。”
“陈夫人过誉了。”墨倾倾亦回以恰到好处的浅笑与疏离。
这时,墨承烨也晃悠过来,他先与彦家姐妹随意打了招呼,便凑到墨倾倾身边,略显任性的亲昵:“七妹,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我打算在宫里热闹一番,你可一定要来。对了,务必把陈太子也请上,都是自己人,不必拘束。”
墨倾倾心底并不愿赴这热闹,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直接驳了这位皇兄的面子,只得含糊应道:“皇兄相邀,若届时得空,自当前往道贺。”
墨承烨满意地咧嘴一笑,又转头与其他几人说笑两句,言语间满是筹办宴席的兴致。
彦妃见小辈们聚在一处言笑晏晏,便温声道:“你们年轻人自在一处说话罢,我们老的在这儿,反倒让你们拘束了。”说罢,便携了侍女的手,款步走向不远处独立于廊下的九王爷墨千航。
墨千航见彦妃过来,抬手屏退了左右侍从。待只剩二人,他才低声开口,:“近来宫中诸事繁杂,你可还顺心?”
彦妃轻叹一声,低语道:“劳你记挂,尚可。只是承烨那孩子,愈发不成器了。整日不知进取,只一味变着法子寻欢作乐,劝过多少次,左耳进右耳出,实在让人忧心。”话语里是掩不住的无奈与无力。
墨千航温声劝慰:“少年心性,难免跳脱飞扬。待年岁渐长,经些事,自然会沉稳下来。你也不必过于苛责自己,反倒伤了心神。宫中不易,你更需善自珍摄,少思少虑为宜。”
听他这般说,彦妃心中微暖,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终究是我从前太过纵容。如今想收紧些,却不知从何下手了。”
“慈母之心,皆是如此,不必过于自责,徐徐图之,或有转圜。”
他的目光落在彦妃腕间那翡翠镯子,声音更低了些:“这镯子,你还一直戴着。”
彦妃听后,指尖微颤,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那镯子,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恰在此时,刘公公从内殿快步走出,声音清晰而平稳地传遍回廊:“陛下有旨:太后娘娘已醒转,凤体暂无大碍,需静养。今日除彦妃娘娘及其亲眷可入内稍候问安外,其余诸位贵人,请先回各宫歇息吧。”
众人闻言,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一半,纷纷行礼准备告退。陈皇后也从内殿走了出来,仪态端方,面色平静。她行至墨倾倾身旁,说道:“时辰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
墨倾倾依言点头,正欲随众人离开。
“七公主,请留步。”彦妃从背后叫道。
墨倾倾听后,脚步一顿,回转身来,面向彦妃,礼数周全地微微欠身:“娘娘还有何吩咐?”
彦妃脸上挂着笑容,走上前两步,温柔说道:“吩咐谈不上,只是有件小事,想劳烦公主。”
彦妃走近,语气恳切:“是这样,方才听闻太后凤体虽安,仍需静养,我心里总是记挂。想着该去庙里为太后诚心求一道平安福,保佑太后早日康健。偏这几日宫中事多,实在脱不开身。不知可否代我去寺中为太后求一道平安福?”
墨倾倾见她如此恳求,只好应下 :“娘娘放心,我近来也无重要之事,可以替你去一趟。”
“那就劳烦你了。”彦妃诚心感谢。
“娘娘说的哪里话,这点小忙算不了什么?只是太后娘娘这边,还劳你多操心。”
彦妃道:“我自当尽心。”
陈皇后在旁听了,心里有些不悦,但也没出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