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皇后的安排可谓周密,墨倾倾的白日时光几乎尽数被南梁太子陈怡安占据。
这日午后,二人正在御花园的小亭中对弈,微风拂过,几片花瓣悄然落在墨倾倾肩头。
陈怡安见状,自然地倾身,用指尖轻轻为她拂去,动作温柔守礼,嘴角挂着一丝浅笑。
墨倾倾微微一怔,随即报以礼貌的微笑,心头却无太多涟漪。此类细致入微的体贴,于陈怡安而言似是寻常。
既见不到面,独孤云澈便另辟蹊径。白日不行,便改夜间。他索性养成了习惯,几乎每晚都要寻个由头去墨倾倾的宫殿坐上一坐。
有时是借着要东西或品茶的由头,有时是拿着本无关紧要的书卷说是共同参详,更多时候,干脆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登门。
墨倾倾表面上对他这种“夜袭”行为十分不待见,每每见他来,总要刺上几句:“独孤殿下今日又是哪阵风吹来了?我这小庙怕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或是故意拿之前那个试图勾引他的宫女说事,“殿下今日怎不去寻那日给你殷勤奉茶的姑娘?她泡的茶定然比我这里的更合您口味。”
奇怪的是,对着谦逊温和、处处体贴的陈怡安,墨倾倾总是礼貌周到,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可一面对独孤云澈,她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便忍不住往外冒,像是非要激怒他才甘心。
而独孤云澈的反应更让她气结。他听了那些调侃,非但不生气,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反而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有时还会顺着她的话故意气她:“哦?原来公主还惦记着那个宫女?莫非是吃醋了?若公主肯亲自为我斟茶,本皇子自然想不起旁人。”
一来二去,这夜间的“交锋”竟成了两人之间一种古怪的惯例。
直到一盆兰花,引发了一场更大的风波。
墨倾倾殿内有一盆品相极佳的春兰,是她精心养护的。这日,独孤云澈来时,发现那盆兰花被挪到了临窗最明亮显眼的位置。
他随口问了一句,墨倾倾正低头看书,也没多想,便答道:“哦,陈太子今日来坐,说兰花喜通风透光,这个位置最宜生长开花。”
“陈怡安?”独孤云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想起暗卫汇报中,陈怡安确实对花卉颇有研究,尤其喜爱兰花。一股无名火猛地从心底窜起,他盯着那盆兰花,只觉无比碍眼。
“这盆花,放在这里不合适。”他冷声道,上前便要动手将花盆搬走。
“你干什么!”墨倾倾这才抬起头,见他动自己的花,立刻急了,冲过来拦住他,“这是我的花!我觉得放在这里很好!”
“光线过强,易灼伤叶片。”独孤云澈忽然找个理由,手下不停。
“陈太子说了,这个季节的光线刚好!”墨倾倾死死护着花盆,仰头瞪着他,“独孤云澈,你讲不讲理?连盆花你也要管?”
“陈太子!陈太子!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独孤云澈语气酸涩,手下用力,“我说搬走就得搬走!”
“我就不让!”墨倾倾也来了脾气,用力推他,“你放手!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
两人为了一盆兰花,在殿内险些动起手来。
一个非要搬,一个死活不让,争执间,花盆险些被打翻。
最后,独孤云澈见墨倾倾气得眼圈发红,死死抱着花盆不撒手,他怒气不消,猛地松了手,拂袖而去,丢下一句:“随你!”
墨倾倾看着被他捏出指印的花盆边缘,又委屈又生气,对着他的背影喊道:“蛮不讲理!你以后别再来了!”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独孤云澈破天荒地没有在夜间出现。
头一晚,墨倾倾还觉得耳根清净,对着琴雪抱怨:“总算清静了!那个讨厌鬼,最好永远别来,蛮横霸道,连盆花都容不下!”
琴雪听了只是抿嘴轻笑,并不多言。
可到了第二晚,宫殿里显得过分安静,墨倾倾对着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中的茶也凉了许久。她忍不住对正在整理香炉的琴雪嘟囔:“那人……难不成真这般小气?不过是争了几句,还真的生气了……” 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埋怨和一丝落寞。
琴雪抬眼看了看自家公主那坐立不安的模样,轻声应道:“许是独孤殿下这两日忙呢。”
“他忙不忙,与我何干!”
墨倾倾嘴硬地反驳,眼神却不自觉地又飘向了紧闭的殿门。
习惯了每晚与他针锋相对、吵闹斗气,他突然的缺席,让这偌大的宫殿显得格外空寂,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孤独感悄然爬上心头。
她讨厌他霸道专横,可当他真的不来“烦”她了,她却发现,那份喧闹竟不知何时成了她深宫生活里一抹别扭却鲜活的存在。
而对始终温和守礼的陈怡安,她可以轻松愉快地相处,却从未有过这种揪心又别扭的情绪。
两日的冷战,让墨倾倾心烦意乱,而那盆引发争端的兰花,依旧静静地放在窗前,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两人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
夜里,她睡得极不安稳,脑海中总会浮现那日争执时独孤云澈愠怒又隐忍的眼神,以及他拂袖而去时僵硬的背影。
白日里便有些精神不济,与陈怡安对弈时,竟连连走神。
“公主似乎心神不宁,可是昨夜未曾安睡?”陈怡安落下一子,语气温和,带着关切。
墨倾倾下意识揉了揉确实有些发酸的额角,勉强一笑:“无妨,只是些琐事罢了。”
陈怡安看着她眼下的淡淡青影,了然地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公主这般状态,倒像是被什么人气着了,郁结于心。
莫非……是那位西祁的质子?” 被他点破,墨倾倾心头一跳,仿佛被看穿了什么隐秘的心思,顿时有些窘迫,连忙否认:“陈太子说笑了,与他何干!”语气却带着一丝慌乱。
她迅速将注意力拉回棋局,指尖捏着一枚棋子,久久未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