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倾在白日的长跪中,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晕倒在冰冷的宫门前。
守在一旁的侍卫见状惊呼,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回公主殿。
太医很快被请来,诊脉后眉头紧锁,对闻讯赶来的皇帝回禀:“陛下,七公主连日未曾进食安眠,身体极度亏空,加之心中郁结深重、悲恸过度,以致元气大伤。若再这般不顾惜自己,只怕……会伤及根本啊。”
皇帝闻言脸色一沉,挥手命太医速去开方煎药。他望着女儿苍白的脸,心中涌起一阵懊悔——真不该由着她去夏贵妃那儿“赎罪”。
等墨倾倾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她一睁眼,便看见皇帝坐在床畔,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关切。
“倾倾,醒了?”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温和,“感觉怎么样?”
听到这声问候,墨倾倾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皇帝轻轻按住。
“傻孩子,这儿没外人,不必多礼。”他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心疼,“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墨倾倾擦了擦眼角,低声说道:“父皇,儿臣心里难受……六皇兄的死,我难辞其咎。”
“朕知道是你引起的,可罪魁祸首是那些刺客。”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背,语调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就算承泽那日不出宫,他们未必就不会下手。身为皇子,这本就是他该面对的危险,怎能全怪你?”
他顿了顿,又道:“你这般折磨自己,承泽就能回来吗?你母妃就能放下吗?她那个人……朕最清楚,认了死理,九头牛都拉不回。你做再多,在她看来,或许也只是惺惺作态。”
皇帝的嗓音依旧平和,却字字透着力量:“有些心结,外力难解。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其它交给父皇。”
这番暖心话让墨倾倾好受了一些。她垂下眼睫,轻轻点头,泪水无声滑落。
其实最初,夏贵妃虽悲痛欲绝,却并未将矛头指向墨倾倾。
是鸾薇,总在她以泪洗面、精神恍惚时“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温参茶,再用极轻、极担忧的声音低语:“娘娘要保重啊……若六殿下在天有灵,见您如此,不知该多心疼……”
她的话总能精准戳中夏贵妃最痛之处。待对方哭到不能自已,鸾薇又会似自言自语般喃喃:“唉,当日那般凶险,听说刺客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七公主竟能……真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更甚者,墨倾倾送来的汤,被鸾薇悄悄掺水弄得寡淡无味,她还“不经意”提起:六皇子是为救墨倾倾而死,而那些刺客,本就是冲墨倾倾去的。
这一下,彻底刺激了夏贵妃的神经。鸾薇不着痕迹地将一场“意外”引向“人为”的猜忌,让纯粹的悲痛蜕变成针对墨倾倾的怀疑——使她稀里糊涂成了为夺母爱不惜害死哥哥的“幕后主使”。
这种事,夏贵妃在深宫里见多了。一般发生在嫡庶之间,亲兄妹间……倒是罕见。
皇帝走后不久,独孤云澈提着食盒来到公主殿。
他知道墨倾倾此刻未必想见自己,但仍放心不下。哪怕招她厌烦,他还是来了。
听到琴雪通报,墨倾倾虽满心不悦,却仍起身相见。
琴雪颇感意外——按平时,公主就算没病也要装病,就是不想见他。怎么如今真病了,反而肯起来?
她不懂墨倾倾此刻心情:本就懊悔不已,又怎愿再添新债。
刚走到殿门口,独孤云澈就拎着食盒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七公主可好些了?怕你饿,特意带了福记的杏仁酪和梅花香饼,还热着。”
他努力让语气轻松,想逗她开心。
墨倾缓缓走到茶桌前,淡淡道:“有劳殿下费心,只是我这两日没胃口,实在吃不下,辜负您的好意。”语气里透着明显抗拒,像要推开所有试图靠近的温暖。
独孤云澈没强求,也没离开。他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声音柔和了几分:“我知道你没胃口,但总要吃些东西。这杏仁酪清淡爽口,梅花香饼也是你往日爱吃的。哪怕尝一口也好?”
墨倾倾抬眸看他,眼中带着几分疏离:“殿下何必如此?我如今这般模样,不值得你费心。”
“值不值得,不该由你说了算。”独孤云澈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坚定,“七公主,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见过你嚣张跋扈的样子,见过你笑靥如花的模样,却从没见过你这样...摧残自己。”
“那又如何?”墨倾倾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到的吗?看我罪有应得,看我自食其果。”
独孤云澈眉头紧皱,向前一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认为我会因为小时候的那些过节,就盼着你痛苦?”
“难道不是吗?”她反问,声音里带着疲惫,“这深宫里,有几个人是真心待人的?”
他沉默片刻,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若我说,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那个人呢?”
墨倾倾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嘲讽:“殿下的话说得真好听。可惜,我现在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独孤云澈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蓦地瞥见她腰间那枚他遍寻不着的玉哨。
他心跳骤停,迅速压下内心的慌乱,语气急转:“......这玉哨...”他顿了一下,勉强维持着平静,“看起来很别致。”
墨倾倾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玉哨,眼中掠过一丝疑惑:“这个?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看到她眼神里的警觉,独孤云澈赶紧移开视线,语气变得仓促:“没什么,只是以前没见你带过,既然你不领我的情,那我走便是,公主您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几乎是仓促告退。
墨倾倾望着他略显凌乱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