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这一声嘶吼,凄厉得像是把声带生生扯断了。
不是平日里太监那阴柔的通报,而是带着血腥气、混着粗重喘息的濒死哀鸣。
皇极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正在为了格物院品级是否过高而引经据典、喷得唾沫横飞的御史言官们,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一名背插红旗的驿卒跌跌撞撞冲上丹陛,脚下一软,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金砖地上。
他没爬起来,只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背上的牛皮圆筒高高举起。
“沈阳……沈阳告急!建奴六万铁骑围城!袁经略……袁经略误信奸细,开门纳叛,沈阳……危在旦夕!”
轰!
朝堂炸了。
朱由校手里的鲁班锁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他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左侧太师椅上的朱至澍。
“六万……”朱由校喃喃自语,身体微微发抖。
那是能把北京城墙都啃下一层皮的数字。
“肃静!”
朱至澍猛地一拍扶手,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金属般的冷硬。
他站起身,走到那名已经昏死过去的驿卒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然后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扔给魏忠贤:
“抬下去,让太医院用最好的参汤吊命。他是英雄,比这殿里大多数人都像个男人。”
魏忠贤连忙招呼锦衣卫救人。
朱至澍捡起那个牛皮圆筒,抽出里面的急报,一目十行地扫过。
果然是袁应泰那个蠢货。
为了所谓的招抚流民,把几千个剃了头的建奴奸细放进了城,这哪是打仗,这是开门揖盗。
“摄政王!”
左都御史杨涟跨步出列,一脸正气凛然,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视。
“如今辽东糜烂,沈阳若失,辽阳亦不可保!殿下既受先帝托孤,总摄朝政,且自诩通晓兵事,如今国难当头,殿下何不亲自挂帅,率京营精锐驰援辽东,以安社稷?”
“臣附议!”
“臣附议!摄政王神武,定能克敌制胜!”
一瞬间,原本互相攻讦的东林党和楚党竟然出奇地团结。
好一招捧杀。
赢了,是他们举荐有功;输了,正好借建奴的手除掉这个离经叛道的摄政王。
就算不死,陷在辽东的泥潭里,京城的格物新政也就废了。
朱至澍看着这群所谓的清流,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让我去填坑?”朱至澍把急报随手扔在御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袁应泰烂摊子铺得那么大,京营那帮老爷兵去了能干什么?给努尔哈赤送人头,还是送装备?”
“殿下此言差矣!”兵部给事中梗着脖子喊道,“京营乃太祖所创,虽有懈怠,但这几十万大军压过去,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建奴了!殿下莫不是……怕了?”
激将法,低级,但有效。
朱由校急了,刚要开口维护,却见朱至澍摆了摆手。
“怕?我是怕。”朱至澍走到那给事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怕我带去的几十万头猪,还没见到建奴,就先把自己人踩死了。”
“你……你竟把王师比作……”
“闭嘴。”
朱至澍懒得跟他废话,转身面向朱由校,语气变得郑重:“皇上,仗是要打的,但不能这么打。袁应泰是个废物,必须立刻换掉。臣举荐一人,可担蓟辽督师之职。”
“谁?”朱由校此时六神无主,皇叔说什么就是什么。
“光禄寺少卿,孙承宗。”
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老者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深深的凝重。
他没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摄政王,竟然会点他的将。
“孙爱卿?”朱由校记得这是自己的老师,“可是孙爱卿从未带过兵……”
“他懂人心,也懂大局。”朱至澍看着孙承宗,“孙大人,给你尚方宝剑,给你便宜行事之权,你能守住山海关吗?”
孙承宗大步出列,跪地叩首,声音洪亮如钟:“臣,敢不效死!若山海关有失,臣提头来见!”
“好!”朱至澍点头,“但光守不行,得救。沈阳大概是救不回来了,但浑河边上还有两支孤军,那是大明最后的脊梁——戚家军残部和白杆兵。他们不能死。”
说到这里,朱至澍转过身,面对满朝文武,伸出一根手指。
“本王不出京,京营也不动。本王只派蜀王府教导团,一千人,随孙督师出关。”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兵部尚书张鹤鸣实在忍不住了,拱手道:“摄政王,您是在说笑吗?一千人?建奴可是六万铁骑!哪怕您那一千人是个个三头六臂,在那铺天盖地的骑兵冲锋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您这是让孙督师去送死,更是视边关将士性命如儿戏!”
“就是!一千人能干什么?还不够建奴塞牙缝的!”
“荒唐!简直荒唐!”
嘲讽声如潮水般涌来。在他们的认知里,战争就是人数的堆砌,是粮草的消耗。
一千人?连个水花都砸不起来。
朱至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井底之蛙。
他们不懂什么是线列步兵,不懂什么是空心方阵,更不懂什么是每分钟三发的射速和十二磅野战炮的霰弹覆盖。
在热兵器时代,人数只是个数字,火力密度才是真理。
“张尚书觉得少?”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他在烟雾缭绕中眯起眼,眼神锐利如刀:“就这一千人。如果他们挡不住建奴的铁骑,如果他们败了,本王辞去摄政王之职,回四川种地,终身不入京师一步。”
嘶~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
这也玩得太大了!拿摄政王的位子做赌注?
杨涟眼睛一亮,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千对六万,这是必死之局啊!
“殿下此话当真?”杨涟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朱至澍。
“君无戏言。”朱至澍弹了弹烟灰,“但如果本王赢了……”
他环视四周,声音骤然转冷:“这次随军出征的所有军费、抚恤,户部要双倍拨付,不得拖欠一文!另外,兵部所有司官以上官员,全部给本王去格物院扫三个月厕所,好好反省一下什么叫落后就要挨打!”
“一言为定!”张鹤鸣生怕朱至澍反悔,立刻大声应下。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白送的胜利。
朱至澍笑了。
笑得像个看着猎物走进陷阱的猎人。
“魏忠贤,拟旨。”
“奴婢在!”
“命蜀王府教导团团长李定国,即刻整军。带上天启一号步枪一千支,定装弹药十万发。”
朱至澍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还有,把那十门刚下线的神威十二磅野战炮都带上。告诉李定国,我不看过程,我只看结果。我要让建奴知道,从今天起,大明的规矩改了。”
“以前是他们骑马砍我们。”
“现在,是我们在射程之内,跟他们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