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江畔码头。
万吨级邮轮凯旋号已经进行了特别改装。除了豪华客舱,还专门清出数个宽敞的货舱,布置成临时的法坛、静室、丹房。
码头上,一群打扮各异的人物陆续登船。
龙虎山来了以那位张玄明道长为首的四位高功,带着十几名精锐道士,携带着法印、符箓、桃木剑等法器。
阁皂山来了两位擅长丹鼎和雷法的道士。
还有三位出马老仙家,带着各自的掌堂教主牌位,神情肃穆,身边跟着的弟子则好奇地打量着轮船这种钢铁巨物。
还有几位闻讯而来的散修、僧侣——虽然洋人主要找道士,但也有和尚认为降魔是佛门本分。
而茅山,则由九叔出面,带着千鹤、四目、蔗姑等人远征欧陆。
洋人方面,帕默尔勋爵亲自带队,带着一支精干的顾问、翻译、护卫团队,以及大量的资料、地图和经费。
送行场面颇为诡异。
一边是长袍大袖的东方修士,一边是西装革履,神色矜持的西洋绅士,混杂在码头苦力、小贩和围观人群的喧嚣中。
记者们疯狂拍照,标题早已拟好:《神州修士跨海西征,协剿欧陆绝世魔头》。
玄明道长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远去的海岸线,心中并无多少降妖除魔的豪情,反而有些沉甸甸的。
洋人给的资料越多,他越觉得那魔头行事,不像简单的妖魔作祟。而且,这一路上,他暗中起卦数次,卦象皆晦涩不明,显示此行变数极大,吉凶难料。
“师兄,你看这汪洋大海,水汽弥漫,我等的火雷之法,恐受制约。”一位长老忧心道。
“无妨。”玄明道长定了定神,“我等玄门正宗,沟通天地,因地制宜。届时见机行事便是。倒是要谨记,莫要全然听信洋人一面之词,须得亲眼探查那魔头究竟是何等人物,所作所为,是否真有伤天和。”
他这话既是对同门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邮轮拉响汽笛,破开东海波涛,向着茫茫大洋驶去。
船上,有人摩拳擦掌,有人静坐诵经,有人研究着洋人提供的,标注了顾青活动区域的大幅欧陆地图。
“师兄。”千鹤踱步而来,询问正凭栏眺望的九叔:“北地飞僵为祸人间,我等却要西去欧陆,是否有些不妥?”
九叔喟然一叹,“舆情滔滔,如之奈何?”
正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更何况魔头本就自东方而来,这煌煌大义压来,不去也得去。
千鹤沉默片刻,再问:“这舆情一时沸反,恐有蹊跷,我怀疑,那大魔……”
“诶。”四目道长伸手:“西洋蛮夷之地,教化不彰,生出些魑魅魍魉,何足为奇。”
“根据行迹图来看,此人是渡海而去,起点为港城。”千鹤沉吟道:“若是大师兄在,当能知晓一二其中内情。”
九叔摇头,“左右已经上了船,届时一见便知。”
他心中也有些怀疑。
在岭东生活多年,九叔深知洋人是什么德行,当初大清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一鸦、二鸦,其间又挑起土客之争,致使神州百姓,死伤百万,洋人便趁机行侵略之举。论卑鄙无耻,洋人堪称举世无敌。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叹。
神州之上,就是礼仪教化深入人心,道德枷锁在身,方使文明不敌蛮夷。
宋末元初如此,明末清初亦如此。
而今自己也被道德二字所胁。
可道德乃立身之本,如若弃之,又与禽兽何异?
……
顾青已行至南陆港口。
自从过了苏伊士运河,一路安生许多。
东西交流,全靠运河维持,现在运河被伊莫顿截断,金狮的一切支援都被断绝。
失去了本邦助力,南陆上的洋人数量又不多,面对阿三时不时的神降,已经左支右拙。
特别是在吃喝上。
金狮人本来都生活在岛国,早已经适应了气候,一下来到热带地区,就很难适应,因此在吃喝上,一直是从西方运输来的各种东西。
但航道断绝之后,罐头什么的渐渐稀少,他们就不得不吃本地菜充饥。
南陆非常落后,道路坎坷,天气又炎热,饭菜不容易存储,很容易发霉变质,于是大加香料,又做成糊糊,遮盖了那些。
金狮人一吃下去,便是跑肚拉稀。
正所谓好汉架不住三泡稀。
月余下来,就生生拉死了不少人。
本来嘛,南陆土公畏惧天威,并不想造反来着,可眼看着金狮人越来越少,难免蠢蠢欲动。
于是,顾青来的时候,就见到了遍地烽烟,七十二路反王,三十六股烟尘,纵横南陆,几若唐末旧事。
金狮人本来也没多少,很快杀光之后,各路反王又自相残杀起来。
顾青的船只在港口停泊半日,就匆匆离开了。
他已经无比确信,金狮的全球战略,已经全线崩溃了。
杠精亦察觉到了,想到神州局势,颇有感触:“前辈,南陆若是能在西方战事抵定之前完成一统还好说,要是没能完成,恐怕金狮又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一盘散沙,依旧无法抗衡,只怕会被各个击破。”
顾青摇头说:“哪有那么简单。”
道理是这个道理,相信他们都明白,可其中复杂的利益纠葛,却让他们身不由己。
放在神州,这是南明旧事的局面,几乎是近在眼前。
可南陆,他们早早就被雅利安人鸠占鹊巢,这样的历史,恐怕惊不醒他们,就算惊醒了,没有一个强人带领,估计也是一盘散沙。
更何况,金狮虽然失去了苏伊士,却还有好望角,只要几个月,那边的支援就能到达,时间实在是紧张,什么都不够做的。
大洋之上波涛翻涌,天蓝蓝,海幽幽,不觉半月时日过去,船队抵近马六甲。
这一日,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
一叶商船穿过窄细港口,上面众人却觉天色一暗,抬头望去,只见眼前是一艘巍巍如岳的万吨邮轮,此刻大部分身躯都掩藏在浓雾之中,但仅仅露出的一角,众人也只觉庞然。
船长心下震动,连忙下令靠边躲避。
惊呼和喧哗惊动了船舱中的人,一名唇红齿白的少年道人掀开门帘。
此人正是张宗正,他这一路上经历极其离奇,说来话长,索性便不说了。
他仰头一观,见邮轮之上浩气盈空,灵光飞扬,论气势,可谓是前所未见。
道门中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
张宗正心下奇怪。
此时后方波涛翻涌,数艘大船紧跟着他们穿过港口,劈荆斩浪而来,轰然闯入这狭窄海域。
张宗正灵觉之中,突兀感到一股贯天彻地,昂然肆意的恢宏气息压来,他不由一窒,只觉得那气息磅礴浩大,好似五岳三江漫天盖下,让他生不起丝毫抵抗之心。
张宗正面色一白,蓦然回头,就见那领头的大船之上,正有一位器宇轩昂的黑袍道人负手而立。
“前、前辈?!”
张宗正赫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