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手机放进口袋,阳光照在她的手臂上,有点暖。她抱着记录本往教学楼外走,脚步比昨天稳了许多。张悦的语音还在耳边回响,“烤串我请”,声音轻快,像风吹过树叶。
她没直接去教室,而是拐了个弯,朝操场边的樱花树走去。树下已经有人影晃动,是陈昊和张悦站在一起,正低头看手机。林小雨走近时,张悦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下,没说话。陈昊把小刀收进裤兜,说:“等你呢。”
林小雨点点头,在树边停下。风一吹,花瓣落下来,沾在她的肩头。她说:“我想让大家回来一趟。”
张悦问:“谁?”
“全班。”林小雨说,“毕业前,我们都没好好说过再见。我不想等到散了才想起来,有些人本来可以多见几面。”
陈昊看了看树干,又看向远处教学楼的方向。几分钟后,有人从台阶上跑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聚了过来,有人抱着书,有人刚打完球,头发还湿着。没人问为什么,只是围成一圈站着。
林小雨把记录本打开,翻到一页写着“挂科的我”的那篇。她递出去,说:“这是我昨天写的。不是为了让人安慰我,是想告诉你们,我不怕你们知道我的难看样子了。”
张悦接过本子,看了一会儿,递给旁边的人。纸页一张张传过去,没人说话。等本子回到她手里时,边缘已经有些皱了。
“如果我们每年都回来一次呢?”林小雨看着大家,“不一定要很多人,哪怕只来一个,也算没断。”
有人低声说:“学校会管吧?不准刻东西。”
陈昊从兜里掏出小刀,轻轻在树皮上划了一道。他说:“我爸说过,话不说出来,就永远没人听见。饺子要趁热吃,约定也得趁还记得的时候定下来。”
他写下第一笔:“这里的故事”。
张悦接过刀,手腕动了一下,补上后面的字:“永远更新”。
林小雨念出声,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她说:“我们的青春,没有终章。”
风停了几秒,花瓣悬在半空,又缓缓落下。
几个新生站在几步之外,举着手机拍照。其中一个女生往前走了两步,问:“我们也……能写吗?”
林小雨把记录本翻开新的一页,递给那个女生。上面贴着几张旧照片:张悦坐在窗边拿着药盒的背影,陈昊父亲提着保温桶站在校门口的照片,还有王老师那篇文章的截图。
“这些都不是结束。”她说,“是我们开始记住彼此的起点。”
女生眼眶有点红,拿着笔走到树边,在“更新”下面写下一行小字:“明年我也在这里。”
其他人陆续上前。有人写名字,有人画了一个笑脸,还有人只写了一个“在”字,笔画很重。
林小雨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个个靠近树干。她的记录本一直抱在怀里,封面已经被风吹得翘起一角。
陈昊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明年我带我爸一起来。他说想看看这棵树。”
张悦靠在树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一张旧照。是高二那年她躲在楼梯间吃药的画面,日期显示是期末考后第三天。她删掉了那张图,新建一条备忘录,输入:“现在我可以当着人哭了。”
她抬头对林小雨说:“以前我觉得软弱不能被人看见。现在我知道,能看见别人软弱的人,才是真的强。”
林小雨没回应,只是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班级文集的目录,《挂科的我》排在第一位。她用笔在旁边写了一句:“真实不是终点,是路标。”
太阳移到头顶,光线穿过花枝,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新生们围成一圈讨论明年要写什么话,声音很小,但笑得很真。
林小雨往后退了一步,靠着树干站着。她的鞋尖蹭到了一块松动的树皮,低头看见底下露出一点旧字迹,被新皮盖住大半,只能辨认出最后两个字——“还在”。
她伸手摸了摸那处痕迹,没说话。
张悦走过来,把手搭在她肩上。“你说我们会记得多久?”
“只要有人回来,就算记得。”林小雨说,“不在乎几年,也不在乎谁先走。只要第一个字还在,后面就能一直接下去。”
陈昊站在不远处,正教一个新生怎么握刀才不会伤到手。那人试了两次,终于在树皮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的,但很用力。
林小雨看着那一排新字,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一下。她想起昨夜写完文章时的感觉,不是解脱,也不是炫耀,而是一种确认——她真的活过这些日子,摔过,哭过,也被扶起来过。
风吹过来,一片花瓣卡在她发间。她没去摘。
张悦拿出手机,对着刻字拍了张照。她说:“我要发给以前转学的那个朋友。她去年问我,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林小雨轻声说:“你就告诉她,我们还在写故事。”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有人提议合影,大家挤到树前站好。林小雨被推到中间,她抱着记录本,站在张悦和陈昊之间。快门按下时,又有花瓣飘下来,落在她的本子上。
照片拍完后,没人急着走。新生们自发围在树边,商量明年要带什么工具来刻字,要不要提前想好句子。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我想写‘我来了’,三个字就够了。”
林小雨听着他们的计划,手指摩挲着本子的边角。她知道以后不一定每年都能来齐,有人会失联,有人会忘记,甚至这棵树也可能老去。
但她也知道,只要今天这些人记得这一刻,未来就会有人重新站在这里,拿起笔,或者一把小刀,继续往下写。
陈昊走过来,把小刀擦干净,放进兜里。他说:“下次来,咱们带点饺子吧。让我爸现场包。”
张悦笑着说:“你爸要是来了,得让他也在树上留一句。”
“他肯定不敢。”陈昊摇头,“但他会站在旁边看,然后偷偷拍张照。”
林小雨望着树冠,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来,照在那些新刻的字上。她把记录本合上,抱紧了些。
风又起,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粘在了刚刻好的字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