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背包放在床边，鞋也没脱就坐到桌前。她从包里取出那个用了三年的记录本，封皮已经磨出毛边，角落卷了起来。窗外一阵风过，树枝晃了晃，几片淡粉色的花瓣飘进窗台，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轻轻捏起一片，翻到本子最后几页，夹了进去。纸张很薄，花瓣的颜色透出来，像一道浅印。她开始往后翻，一页一页地看过去。字迹有深有浅，有的地方涂改过，有的段落旁边画了小横线。翻到最后，只剩三页空白。
她停下动作，手指停在纸角。笔还握在手里，却没有要写的念头。她盯着那三页白纸看了很久，然后合上本子，放回抽屉。
室友推门进来时，手里拎着两杯奶茶。她把其中一杯放在林小雨桌上，“刚去食堂碰见阿姨，她说你是不是写公众号的那个？我都没敢说就是你。”
林小雨抬头，“谁问的？”
“二楼打饭的王姨。她说最近有个系列叫《废墟之上》的文章，她每篇都看，还打印出来给儿子读。”室友拧开自己的杯子，吸了一口，“她说作者写得真像我们这种人家的事。”
林小雨没说话。她想起那天在火车上写的《拆掉的墙》，发完之后就没再打开看过。论坛那边一直安静，评论也不多。她以为没人注意。
“你不晓得，”室友靠着床沿坐下，“昨天文学社群里有人转发你的文章截图，说这是今年最敢写的校园特辑。还有人说，看完之后把自己高中日记翻出来重读了一遍。”
林小雨低头看着桌面。阳光照在木纹上，映出一道斜线。她记得高三那会儿，每次写完东西都不敢给别人看。就连交给李老师的作文，也要反复检查有没有哪句话说得太直。
现在却有人因为这些文字重新翻开自己的过去。
她拉开抽屉，拿出那个快写满的本子，又塞进背包。站起身的时候，顺手抓起外套。
“你要出门？”
“去买个新本子。”
文具店在校门口拐角处，不大，但架子摆得很整齐。笔按颜色分类，本子分成软皮、硬壳、线圈、活页。她沿着中间过道走，目光扫过一排排封面。
红色格子本，她用过两本；蓝色横线本，高三毕业时送给了陈昊。现在想找一个不一样的。
她在角落看到一款深绿色的本子，布面质地，边缘缝着细线，右下角有个小铜扣。拿起来翻了翻，内页是米黄色纸，没有横线，只有淡淡的竖格。
“这个带锁。”店员站在旁边，“钥匙在封底夹层里。”
她点点头，付款时问：“买这个的人多吗？”
“不少。”店员扫码结账，“上个月有个男生一次买了三个，说是写小说用的。”
她把本子抱在怀里走出店门。风吹过来，树梢发出沙沙声。抬头看，枝头的樱花基本落光了，只剩下零星几簇挂在高处。地上铺了一层浅粉，被人踩过后留下模糊脚印。
回到宿舍，天色已经暗下来。室友不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拧亮台灯，把新本子放在桌上，解开铜扣，翻开第一页。
纸很厚，笔尖划上去没有透墨。她握紧笔杆，想了想，写下一行字：
第二本，从这里开始。
写完后她没有立刻合上，而是把旧本子也拿出来，摆在旁边。两个本子并排放着，一个空，一个满。她伸手摸了摸新本子的封面，又轻轻按了按铜扣，确认它扣好了。
手机在这时候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是匿名论坛的提醒。有人在《拆掉的墙》下面回复：
“我也住在那种老房子里。看完你说的停电那晚，我去翻了我爸的笔记本，发现他也记了很多事，但从没跟人提过。”
她没回消息，只是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
窗外传来笑声，楼下几个女生抱着书走过。路灯亮起来，照亮她们的影子。林小雨关掉台灯，只留一盏小夜灯。光线昏黄，刚好够看清桌上的东西。
她再次打开新本子，翻到第二页。这一回，她开始写今天发生的事——从进门那一刻起，从一片花瓣落下开始。
写到一半，她停下来换笔芯。装好后继续写，提到食堂阿姨认出她的名字，提到文具店里那个带锁的设计。
她写道：“有些话本来只想写给自己看，但现在我知道，它们也能走到别人面前。”
最后一句还没写完，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隔壁开门的声音。她听见有人在打电话，语气急促。声音穿过墙壁，断断续续传进来。
“……我真的受够了！每次都这样……”